他在电话里含混不清地喊了妈妈,大约是小姑觉得奇怪,在池天宇面前说了一句:“你表哥过
() 来读研究生了吗,他可能打错电话了,在电话里喊我妈妈。”
池天宇发疯一般来找他:“你答应过我的,答应我不说的!你为什么又要给她打电话!你那样喊她!上次就是那样,你故意的!你为什么、为什么!又一次的……”
他险些将池曦文推下阳台。池曦文那时候住在学校附近,他跟人合租,每周会去梁越那里一次,两人保持一种极端不正常的关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爱情,池曦文自己知道这点,又控制不住地对此上瘾。
有时候他会带点工具帮梁越驱赶他别墅里的蜘蛛,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蜘蛛明明被他赶走了,又总是回来。
梁越会给他发图:“你没弄干净,这么大的蜘蛛让我怎么睡觉。”
池曦文非常纳闷,时常半夜跑过去给他清理蜘蛛,和跟他睡觉不一样,打扫蜘蛛算是工作,这是正当的赚钱,所以他会收梁越费用,因为他不去,梁越就找别人杀蜘蛛,每次都花好几千,这不如让他来赚!
有次池曦文抓住蜘蛛,丢出去仔细看了看,觉得不对劲,看向梁越:“是不是有人来你家恶作剧,你得罪了谁?”
梁越:“很多,你指谁?”
池曦文:“……这应该是人工养殖的蜘蛛,不是野生的,也就是说被人故意放在你家的。”
梁越挑眉:“你看错了吧,这也能分辨出来?”
“别人不可以,但我可以啊,首先它特别温顺,”池曦文直接将蜘蛛握在手心里,说,“而且体型大,因为环境安全,它不需要保护色,颜色上也有区别。我学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梁越总是对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感到好笑,慵懒的声音道:“知道了小兽医,把手洗了再过来陪我。蜘蛛记得丢出去。”
虽然维持着不正常的暧昧关系,但有些接近谈情说爱。梁越对他温柔,也会夸他好看,让他不要总是低着头。那段时间池曦文又患得患失又觉得开心,和喜欢的人可以接触,还总有驱赶蜘蛛的工作,这份工作给他带来稳定的收入。梁越挑食,很多东西都不吃,但池曦文喜欢吃,他还可以在梁越这里填饱肚子。
这种老鼠偷米似的开心,在20岁那天他在梁越家里喝了几杯红酒,醉了后居然给“小姑”打电话而彻底改变。
池天宇险些将他推下楼,末了他拽住了池曦文。
池曦文被他拉上来时,他嚎啕大哭,指责他:“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我活不了多久了!哥我求你,不要夺走我现在的一切,我送你房子,你不用跟人合租了,你别来美国读书好不好,你去英国,去澳大利亚,我都给你钱……”
池曦文背过身没有理他,拉扯的时候他胳膊被刮伤了,他要去楼下处理一下。
“你回来!”池天宇用力拉住他,站在栏杆边缘跃跃欲试,“你答应我,不答应我就去死,早晚都会死,我现在死给你看!”
池曦文很不耐烦地甩手:“你要死就去,我说过我不拦着你。”
他没想
过,池天宇的身体已经脆弱成那样了,像一片纸,被他一甩就撞在栏杆上,从楼上跌落下去。
附近监控拍得明明白白,池曦文说不清楚,他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被闻讯赶来的小姑怒气冲冲地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太过用力,扇得他发懵。
耳朵长久地鸣响,他听不见了,嘴角都是血,咬着自己的唇道歉:“小姑,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在咒骂他,他虽然听不见,但抬头时看得见。
他不知道亲生母亲在说什么,只感觉她的眼神太恨自己,也太过刺目。他无法辩解,只能说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天宇要是死了,你也去死!”
她看起来是个很锐利的女性,锋芒毕露,也很有本事,给儿子挣了很多的身家。眼泪弄花了妆。
池曦文见她的次数不多,他会羡慕也会想象,很多次自私地考虑,如果说穿这件事会怎么样。
天宇真会自杀吗,死了就死了吧,和他无关。
然而事情真的发生,他只有内疚和绝望。他想成为优秀的兽医,所以接受了那个没办法认他回家的叶老师的资助,来这里读书。
他和喜欢的人重逢,他们保持着一种亲密的关系,会拥抱也接吻,或许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刚开始进入研究生校园,教授十分和蔼,教室的三楼有免费的咖啡和小饼干,以及均匀的阳光。
邻居的法国太太每星期都送给他烤松饼,因为他前些日子,帮助她在公园给她年迈的灵缇犬进行了及时的医疗急救。
他的室友是一对情侣,养五只猫,因为池曦文做的猫条很受欢迎,他们对池曦文非常友善,甚至建议他:“你可以带男朋友回家,就算发出声响也没关系,我们一点都不介意!”
池曦文生平第一次对陌生人坦诚自己的性向,接纳自己,将梁越“包装”成他的男朋友,让外人以为他们每周都会见面,也一起做饭,是很相爱的一对。
生命中有这么多细碎的美好,都没有救赎他,池曦文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并不重要,理想不重要,爱情不重要,亲人也是如此。
他面临警方指控,以及被吊销学签的风险。
池曦文从学校的兽医院偷走足够量的巴比妥针剂藏在袖子里,意识到这可能会给兽医院的医生带来麻烦,他在池天宇的家里找到大量安眠药,服用了整瓶。
在那天收到他奇怪的告别短信的梁越,在他倒下的时候踹门闯入。
“你疯了。”梁越看见空药瓶散落在床头,几片药片零散地掉在地上。他大脑空白了一会儿,强行喂了他大量的温水,对池曦文进行催吐和胸外按压,拍他的脸,喊他的名字:“池曦文,醒过来。别睡,我是梁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命不该绝,被抢救了回来,因为池天宇住的这层楼就有医生,在梁越大声呼救时直接进门了,直升机也来得很快。
梁越的保险公司以为是梁越遭遇了危
险,在接到他电话两分钟就出动了直升机。池曦文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他躺了几天后苏醒了,梁越似乎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包括他家里发生了意外跳楼事件。
所以梁越没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特别冷漠地站在池曦文的床前:“池曦文,你弟弟高位截瘫,没死成,你凭什么死?”
池曦文睫毛无力地扇动,嘴唇乌白:“我不想,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没有意义。”
“你学费教来喂狗的?千辛万苦考了过来,生命说放弃就放弃,你几岁,你是小孩儿?二十岁了还他妈不懂事。”
梁越的数落让池曦文鼻子酸得厉害。
池曦文说:“我的学签会被吊销,学费,大概也会……退给我吧。”
“学签不会被吊销,我的律师帮你撤销了指控。”梁越道。
池曦文愣了几秒,说谢谢,然后沉默。
梁越居高临下的,对着他那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有些微心痛溢出来:“不知道怎么活着的话,为了我活下去。”
池曦文轻轻地笑:“你拿我当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欺欺人而已,你也不爱我。”
“我喜欢你,”梁越指腹拨开他额前的黑色碎发,目光深邃专注,“也可以试着爱你。”
池曦文说不出话,他望着梁越,身上好像突然有一点力气了。梁越弯腰摸他的头发和脸颊:“我会爱你,但如果你不爱自己,我没有办法。”
从那天开始,池曦文失去自我地爱他。
那不是错误,是他必经的一条路。他从不后悔,但不会再碰触一切会让他丧失理智的东西。
KTV包厢里,池曦文轻轻推开了同事好心递过来的低度甜酒:“我不喝这个,给我牛奶就好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