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正是殷二老爷和沈缇。
殷二老爷过来看着沈夫人喊了声:“四娘。”
殷莳差一点就答应了,却听沈夫人开口:“二哥。”
对了,沈夫人和她一样是行四的。殷莳把嘴巴又闭上了。
沈缇对殷莳微倾身:“表姐。”
殷莳半福身:“表弟。”
打完招呼,很有眼色地退后一步,给他们仨腾出空间说话。
殷二老爷瞧了她一眼:“你不跟你母亲一个车?”
沈夫人说:“让莳娘路上陪我说说话。”
二老爷嘿道:“那该让小五来,她叭叭叭最爱说话。小四是个闷葫芦。”
沈夫人掩口一笑:“叭叭叭的我可受不了,莳娘这样的正好。”
这便要登车。
殷莳本来伸了手要扶沈夫人上车,不料沈缇同时伸手。殷莳“嗖”地就把手收回去了。
沈缇瞥了她一眼,小心扶了沈夫人上车。
殷莳跟二老爷说话:“爹,你也去啊?”
二老爷说:“我和跻云陪着你们。”
二夫人可没告诉她呀。感情二夫人说的“就你姑姑、我和你”原来是只说了女眷。
好吧。
殷莳上了沈夫人的车。沈夫人微微挑起车窗帘子向外看,殷莳也透过窗子看到沈缇和殷二老爷上了同一辆马车。
坐马车当然比骑马舒服。骑马若路太长屁股是受不了的,尤其殷二老爷这种已经开始发福的人,屁股上肉多。
但沈缇也坐车就让殷莳意外了。
沈夫人回头,正看见殷莳的表情,失笑:“怎么了?”
殷莳也笑:“我想看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呢。那日姑姑到家,我们都没看到,可想看呢。表弟怎坐车去了。唉。”
她心中毫无杂念,纯纯就把清隽俊秀的探花郎当成亲戚、视作弟弟,说“想看”的时候,便坦坦荡荡,明媚磊落。
其实沈夫人一直都在观察她。便刚才上车前,沈缇到来,她也是简单礼貌打过招呼就退后,眼神不飘,行止不乱。
甚至连她那一下缩手,沈缇都注意到了,沈夫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她笑道:“以后让他骑马给你们看。”
这是和蔼慈爱的亲姑姑,在好多年前就向她表达过善意。且她一辈子可能也回不了怀溪几l回,这一趟之后,这辈子未必还有机会回来了。在殷莳心里,这是一个跟她几l乎完全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和影响的人。
() 因此当此时没有旁人,殷莳在她面前反而不用像在殷家人面前那样刻意收敛,说话便轻松由心。
她说:“还是要让表弟多晒晒太阳,多骑骑马才好。他们读书人每天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坐在书桌前,要多动动身子才康健,结结实实,长命百岁。我瞅着表弟有点太瘦了,多吃多动,长壮些才好。”
这话要给别人听见,都会笑。
因为沈缇的瘦是少年的清瘦,其实十分好看。他长着那样一张眉长鼻挺的脸,春衫衣料又薄,行止间衣袂飘飘,是极为符合人们对“读书人”所有美好的想象的。
只有长辈才会嫌自己家孩子“太瘦”。
殷莳虽然只是个姐姐,可内心里看沈缇是成年人看高中生,很自然地就觉得“这孩子该多吃点”。
但此时听她说这个话的,恰是另一个世界上最嫌沈缇太瘦的人——他亲娘。
沈夫人只觉得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可不是!一直跟他说叫多吃些,只嫌我啰嗦,给我讲他们那些养生之道,跟他爹一个样。”
姑侄俩从一上路就开启了关于“吃”的话题。
殷莳的饮食是走家里的大厨房,其实没有太大的自由度。只偶尔特别馋什么了,拿钱去大厨房单点,或者把钱给门子上的人托他们上外头买。
沈夫人就自由得多了,她公婆前些年都去世了,头上已经没有婆婆,后宅她做主,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京城风味与怀溪大不相同,她原是当新鲜东西讲给殷莳听。没想到殷莳都能跟得上,味道、做法都能说得出一二,点评也十分中肯。竟仿佛是个美食大家。
沈夫人问:“你怎知道这许多?”
殷莳推说:“看了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讲天南地北的吃食的。”
沈夫人其实颇好美食,愈与她交谈眼睛愈亮,一路下来已经将她援引为知己。
但还是得为自己儿子说句话:“跻云呀,是这些天见人见得烦了,才躲进车里。”
可不是身子骨不行,你别误会。
殷莳恍然:“原来如此。”
她笑道:“我们都听说了的。”
沈夫人问:“听说什么?”
“听门子上说,”殷莳想起来就觉得十分好笑,“许多怀溪本地所谓‘才子’,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揣着一副不服输的心专门跑来咱们府里要‘会一会’探花郎。哪知道个个信心满满地进来,面如土色地出去。”
那画面十分好笑,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但殷莳想起来上车前看到的沈缇一张少年面孔,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与她想象中新科进士意气风发的张扬很不一样。
这少年骄傲吗?当然骄傲。
但他的骄傲并不摆在亲戚们的面前,他在外面碾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才子”,可在亲戚们面前只当自己是亲戚。
这么说起来,沈缇的家教真的很好。
待到了东林寺下了车,方丈和首座已经亲自出迎。
众人见完礼后,殷莳恭恭敬敬喊道:“师父。”
首座当年为她苦苦所求帮她做了那些事,至今她未嫁,婚事也说不成,实是成了首座心里悬着的一件难事。
大和尚看到她只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