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传着传着可不就要说洲洲的不是?毕竟她是老师,是年长的那一方。”
李恩生叹了口气,提着铝水壶走去给奶奶的杯子里加了点热水。
“学生能被说是年轻气盛,不懂事,还不开化。但洲洲作为老师,把不开化的学生教成了这个样子,起码也要被人嘴上几句引导不当吧。更有那坏心思的小人添油加醋,说是洲洲师德不正主动勾搭的。再说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有些事儿还是跟过去一样,但凡那些烂糟事儿里牵扯到女人,就什么事都能赖到女人身上……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没法管,只能看开点啦。”
汽水盖子被顿挫地拉开,溢出的泡沫顺着瓶口淌下,流到了池柚的手上。
池柚却没反应。
一直沉默的白鹭洲忽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去院子里坐会儿,池柚。”
她叫了声池柚。
还在发呆的池柚愣愣抬头。
白鹭洲:“一起去吧,帮我也拿一瓶汽水。”
池柚:“哦……好。”
天色已暗,幽深小院正中一棵茂盛的石榴树下,放置了一张圆形石桌和几墩矮石凳。满地铺着碎石子,石子上落着一些还未打扫的细碎花瓣。走过去,会发出石子挤压的咯吱声。
沙沙——
沙沙——
风拂过,树叶摩擦响动。
池柚走过去,将没开封的汽水放到白鹭洲面前。
她自己的那一瓶泡沫已经散去,饮料水位低了些许。
白鹭洲将没有开封过的完好汽水推到了池柚那边,自己拿过那瓶散了气的。
“坐吧。”
看池柚坐下,她又问:
“外面有点凉,要帮你拿件外套吗?”
池柚摇摇头。
“不用了。”
白鹭洲嗯了一声。
她侧过脸,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杜明磊的名片。
池柚:“这是……”
白鹭洲:“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说可以帮你解决规培的事,你有空了就联系一下他。如果交流中有什么问题不好问的,来找我,我帮你去问。”
池柚沉思片刻,睁大眼问:“是今天和您一起的那个人?”
白鹭洲:“对。”
池柚:“可老师您不是去和他相亲么?”
“谁说的我去相亲?”白鹭洲不悦地蹙眉,“学校里那些人总是听风就是雨,你年纪轻轻,也爱瞎打听这种事?”
池柚:“不……”
白鹭洲将名片放到桌子上,扯回正题:
“他也是一个医生,是你们业内人士,在沟通上你不用那么拘谨。他人很有礼貌,也有耐心,会好好引导你的。”
想了想,继续叮嘱:
“说话时不要太紧张,慢慢讲,一个字一个字地讲清楚就好。你要是觉得一开始就讲话会难受,就先和他在微信上用文字聊,打字沟通对你来说应该舒服很多。”
沉吟片刻,白鹭洲再次补充:
“如果你想先去那个医院看一看环境,可以在联系他之前告诉我,我带你去先看看,感受一下那边的氛围。如果不太喜欢,或者还想再等待看看别的医院,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和我说就好,我这边也会帮你再去留意其他合适的医院。”
池柚出神地看着石桌上的片名,看了好阵子。
良久。
池柚忽然扯起唇角,眼眸弯弯。
“老师,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她细声细气得像小猫。
长睫毛下的眼睛里,也带着小猫似的试探、乞怜、和随时准备退缩的不确定。
白鹭洲的目光蓦地变得有些淡了,不蕴感情,刮来一片恍如腊月的料峭寒冬雪。
“不要这样看着我。”
池柚:“……为什么?”
白鹭洲:“因为怕你觉得,我这是在给你回应。”
池柚恍惚了一瞬,“那这是什么?”
白鹭洲的目光寸也不移地落在池柚的脸上,字字分明地回答:
“我只是,在帮我的一个学生,而已。”
池柚:“一点私心都没……”
白鹭洲:“没有。”
池柚:“就是说,要是老师的其他学生也遇到难处,老师也会……”
白鹭洲:“也会这样。一模一样。”
也会这样。
一模一样。
这一秒,脑海里一记剧震。
池柚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您是怕我会像之前那个男同学一样让您困扰,我会改,我会不那么张扬地追求您,我也绝对不会追到你们家里来。我……我只想继续给您送糖,送奶茶,还有花,如果老师也不想让我去您的学校,那我、我可以每天等在您下班的路边,悄悄地……我绝对不让任何人看见,不会给别人任何嚼舌根的机会,不让您挨任何、任何、任何……”
“池柚。”
白鹭洲打断她。
池柚被打断后,还紧张地急促喘气。
她在语言表达方面本来就有一些障碍,平时更是很少会说这样大段落的话。刚刚这段语无伦次的话她说得太急,也太大胆莽撞,于是气血上涌导致脑袋有些胀晕,呼吸时气息都在颤抖。
“我不接受之前那个男生,不是因为他的做法不得体。同样,我不接受你,也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或者是因为怕人嚼舌根。”
白鹭洲慢慢说道。
“其实我不接受你或者他,只有一个原因。”
池柚垂下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白鹭洲:“我知道,这年代师生恋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或许还有一些人觉得这件事很刺激,很带感。但不论别人怎么以为,仅对我来说——在我的世界里,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学生在一起的可能。无关道德,也无关流言是非。”
池柚:“……”
白鹭洲:“你懂了吗?我就是单纯不会考虑这个可能。”
池柚:“……”
白鹭洲:“就像异性恋不会考虑和同性者交往的可能,就像同性恋不会考虑和异性者交往的可能。从你成为我的学生那天起,你就已经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感情取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