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鹭洲给小池柚上完家教课,不顾池秋婉的挽留,也不顾外面的暴雨,坚持告辞了。
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她一定要在晚饭前赶去白柳斋为奶奶庆生的。
进胡同口前,白鹭洲像往常一样去老点心铺,带一包奶奶最喜欢的枣泥糕。
正在为另一为顾客包点心的老板抬起头,看见她,熟络地打了声招呼:
“小瘸子,来啦?”
白鹭洲打小在老胡同长大,这里的长辈与小孩都早已习惯了这样叫她。就像大家叫一个丰润的人“胖子”,叫一个口喉残疾的人“哑巴”,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根据对方身体特征起的称呼,甚至大多时候不仅没有恶意,还是带着一点亲昵的。
他们不会考虑这种称呼对那个人来说还附带着什么。
那不愿启齿的刺痛感,或许只有瘸子、胖子、哑巴自己才能明白。
白鹭洲熟稔地隐去心头涌现的一丝难堪,礼貌地答应,拿了枣泥糕。
走到白柳斋门口。
大门没关,还没进门就听见奶奶的声音。
奶奶正提高了嗓音,春风满溢地同人说笑:“还是阿丹记挂我们老两口啊!”
她对面的大姐白鹤丹双眸弯弯,娴静乖巧的模样:“只是去出差顺便带的啦,奶奶要是喜欢,我叫那边的同事再寄一点来。”
白鹭洲走进去,看到爷爷奶奶和大姐共坐在廊下小茶桌周围,三个人正一边赏雨,一边品尝茉莉花饼。
白鹭洲收起湿淋淋的伞靠在墙壁边,垂头问候:“爷爷,奶奶。”
“洲洲来啦。”奶奶笑着朝她招招手,让她过去坐,又马上面朝向大姐,“阿丹,再给我讲讲苏江那边的戏曲单位的事。”
“我们这次去了他们的剧院,见到了许多领导呢,在后台还深入交流了一些……”大姐将出差的事徐徐讲述着。
白鹭洲沉默地坐在一边,将手中的枣泥糕放在石桌边缘。
爷爷和奶奶都专注地盯着大姐,似乎没人注意到白鹭洲带来的糕点。
“你刚刚说,下个月苏江剧团要来云州看你们的表演,”奶奶抓住大姐的手,“你们剧团让你上吗?”
大姐道:“我会上,唱《梁祝》的楼台会。”
奶奶:“正好,正好,我有一件很合适的戏服,你拿去穿着表演。”
大姐:“是您一直最喜欢的,绣着大红角堇花的那件么?”
大红角堇花……
白鹭洲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着奶奶。
奶奶连连称是,拉起大姐就往收藏间去,不停地说着叫她试试。
望着奶奶和大姐离去的背影,白鹭洲刚要悻悻地放下茶杯,却听爷爷唤她一声:
“洲洲。”
她动作又停滞住,心口不住地揪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望向爷爷。
难道……会让她也跟过去看看吗?
爷爷却是道:
“给你二姐打个电话(),?祙皍??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锅上的饭快熟了。”
“……嗯,好。”
白鹭洲低下头,眨了几下眼,便熟练地藏起了所有的失落。
她一边用手机给二姐发消息,一边忍不住开口,极轻地同爷爷说:
“我也……好少见到那件大红角堇花的戏服。”
爷爷缓缓咽下口中的热茶,将白瓷茶碗放到桌上。
“我怎不明白你的心思。”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叹息。
“可是洲洲,你奶奶她不会考虑选择你作为传承人的。你也很清楚,瘸子走不了台步,登不了戏台。”
白鹭洲的睫毛抖了抖。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个人在背后偷偷地苦练了很多年,我也知道,其实单就戏腔功力来说,你唱得比你大姐还要好。”
爷爷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你的腿……老天不开眼。”
白鹭洲强颜欢笑:“没关系,我现在做老师这一行也不错。”
爷爷笑眯眯地点头,关心道:“你实习应该刚结束吧?洲洲这么优秀,一定会拿到实习学生里最好的成绩,爷爷等着你的好消息。”
白鹭洲温顺地笑了笑,不作答,偏过头看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二姐回了消息,说她要陪着爸爸在应酬,今晚有大单子要谈,恐怕来不及赶过来了。二姐发了一个地址,拜托白鹭洲过去一趟,取她和爸爸为奶奶准备的生日礼物。
二姐在爸爸那边忙生意是常事,白家其他人一直都很体谅她。
白鹭洲和爷爷知会过后,便起身去往那个地方。
打车到那个高级会所时,已是一个小时后。
找到包厢,里面的人正站起来举杯。
桌上是才上的新菜,冒着诱人的腾腾热气,每一道都显得精致而昂贵。
父亲和桌上的其他人一样,穿着得体的正装,觥筹交错间满脸的笑。
只是没见二姐。
“洲洲!”
父亲放下酒杯,带着笑走过来,顺手拎起桌边的一个金饰包装袋。
“你来得还挺快,来,这是带着你奶奶的礼物。”
白鹭洲接过去,问:“二姐呢?”
父亲:“我让她去公司拿些东西。你见过爷爷奶奶了吗?”
白鹭洲:“见过了,今天大姐回来,爷爷奶奶都很高兴。”
父亲:“那就好,那就好。”
一个老板道:“白总,这是你的哪个女儿?”
父亲便向桌上的人介绍:“是我家老三。”
旁人:“哦哦,就是念省师范的那个?”
提及学校,父亲瞬时笑了起来:“对,就是我家念书最用功最优秀的那个!从小到大都是年纪头几名,我们家里唯一的重点大学高材生呢,特别给我长脸!不像老二那个半路辍学的混子,一天天尽让你们见笑。”
众人纷纷
() 恭维起来。
白鹭洲轻轻地笑了,感受到父亲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脊背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有人说:“小姑娘还没吃饭吧?坐吧坐吧,一起吃点。”
另一人扫了眼余座,犹豫道:“好像……座位不太够么?”
“呀……还真是,就剩一个座了。你看这搞的,白总的二姑娘又马上要来了……”
这包厢特殊,椅子都是依照环境做的固定数量,不像平常饭店可以随意加减椅子。
桌上的人一时尴尬起来,以询问的目光投向白老板。
父亲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道:“洲洲,那你回去吧。”
中年男人宽厚的手掌中,白鹭洲身体一僵。
“你二姐必须得跟着我,没办法。再说你本来不就是过来拿东西的吗?饭桌上聊的生意你也听不懂,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不如回白柳斋陪爷爷奶奶吃饭。”
“……好。”
白鹭洲扯出一个笑。
父亲似乎也意识到了刚刚那些话有一些太过决断,又安抚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实习辛苦了,等你好消息出来,我单开一桌酒为你庆祝。”
“我都明白,谢谢爸。”白鹭洲懂事地点头,然后礼貌地和桌上的人道别。
走出包厢,在关合包厢门时,白鹭洲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旁人:“啧啧,白总真疼你的二姑娘,不论什么好事儿总是第一个想着她,教做生意是这样,介绍人脉是这样,连吃个晚饭都是。”
父亲:“没辙啊,老大是铁定要被我妈拉去唱戏了,我可不就只能指望老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