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陵江后已经天黑了,三个人先入住了酒店。
庄元宝说CV老师明天到,饭局约到明晚,后天去录音棚围读试音。池柚不太懂这些流程,反正随便庄元宝怎么安排,她跟着安排走就可以了。
晚间,柴以曼单独带池柚出去,和她吃了顿饭,给她买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虽说柴以曼说过当差旅报,但池柚还是默默记下了价格,准备之后以其他方式送还回去。
柴以曼敏锐地发现,池柚不是很适应离开云州这件事。
从上飞机开始,到晚上在陵江的餐厅吃饭,池柚一直在无意识地攥自己的手。大半天下来,手都攥得发红了。
从商场回来的路上,柴以曼说:“你要是在这里待得很难受,我明天就带你回云州。”
池柚:“不用,来都来了,就把元宝姐姐的忙帮完。”
柴以曼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池柚的神情,道:“总觉得你除了不适应到陌生的地方外,心里还牵挂着别的事。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池柚不愿再去细想和白鹭洲说的那些话,闷闷地摇头:“没什么大事,别问了,姐姐。”
和白鹭洲再次挑明那个问题,对池柚来说,她受的煎熬不比白鹭洲本人少。
因为要思考答案的是白鹭洲。
而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答案到来的,是池柚自己。
但问题浮现出来的时候,是不可以忽视掉的。
那些池柚历经过的许多波澜们向她证明:被刻意忽视掉的问题不会凭空消失,它一定会再次、三次、无数次地重复纠缠过来,直到人们学会真正面对它为止。
如果白鹭洲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那么早点想清楚,也是好事。
好在这几天在陵江会比较忙,池柚没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而且柴以曼很关注她的情绪状态,总会及时找话题吸引走她的注意。
看到身边的人都在专心忙着写剧本、做筹备,池柚想:先不考虑云州那边的事了,专心帮好陵江这边的事再说吧。
然而,在这短短几天的差旅中,广播剧的事进行得也不是很顺利。
首先第二天,计划中和CV老师的饭局就没组起来。
约好的CV老师临时有私事,中止了和制作方的合约。眼看其他人员都已到位,制作方着急忙慌地腆着人情面找另一个熟人CV来救场,听说名气比原CV要大许多,各方面来说都不亏,但就是要多等两天大佬的档期。
柴以曼随口问起新CV的名字,庄元宝交叉十指握拳闪着星星眼说:
“是温确哎!”
温确。
听到这个名字,柴以曼的嘴角抽了一下。
“那个瘟神?”
庄元宝以为柴以曼口胡了,问她是不是把“温大神”说错成了“温神”。
柴以曼尬笑两声,有台阶就下,没多说什么。
等庄元宝走后,池柚才问起柴以曼喊人
家瘟神的原因。
柴以曼叹了口气,将缘由娓娓道来。
“以前温确配过我另一本书的广播剧女主。她人气确实高,而且因为人长得漂亮,粉丝大多都是那种爬墙来的流量粉。那次剧本编排有一些纰漏,第一版的成片效果不太好,虽说确实不是她配音的问题,但她的粉丝还是习惯性拼命甩锅,甚至甩到我的原著上。如果是一般的小作者,可能这种口舌之争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平息。可不巧,我的粉丝体量和温确有得一拼,再加上我这张脸长得也不赖,粉丝构成也有很多流量粉。那段时间两边撕得极其难看。后来撕得厉害了,她的粉丝去向上面举报了我的小说,不仅把网络版直接举报下架了,还搞得我整顿了很久,瘟得我一年都没能出新作。”
所以她说这位温确是瘟神,在她的角度来看,真的没什么毛病。
“……今年好不容易挨骂少一点了,看来,腥风血雨又得开始了。”
柴以曼瞥向桌上黑屏的手机,目光少有地沉了下来。
池柚皱了皱眉,问:“姐姐总是会挨很多骂吗?”
柴以曼苦笑,“我们这种要把生活和作品都贡献在大众眼皮子下面的职业,不挨骂才是稀奇事。”
池柚:“那……那咱们还能和温老师坐下来聊角色么?”
柴以曼:“上次那个广播剧我没有监棚,和她本人没有交集过。咱们就祈祷,这位瘟神本人是个正常人吧。”
然而很可惜,她们还没等到和温确的见面来放宽一点心,风浪就先一步翻涌了起来。
温确要担任这次广播剧女主的消息提前走漏到了网上。
不过一天的时间,论坛和微博圈子就炸开了锅,好不容易平息了一段时间的粉丝争斗又因为几个帖子的撩拨而再次拔起。
虽然温确和柴以曼一个是CV,一个是作者,根本都不是一个行当,但两家粉丝俨然已经将对方看作了对家,对家又要合作了,两边互相的阴阳怪气就没停过。
一边说你家姐姐就是看中了我家姐姐的名气,一边说你家姐姐没有我家姐姐写的原著连这份饭都吃不上,撕上头的时候连角色都骂,乃至骂到“唐柠”壳下的原型池柚。
他们说柴以曼这种垃圾作者塑造出这么一个角色,就是为了方便追女主原型的,根本不是为了创作,不配称为作者。
这种言论第一次出现后,那个群体仿佛发现了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点,延伸出的言论越来越过分。他们不仅持续攻击柴以曼和池柚,还开始嘲讽书粉,说书粉们都是围观人家真情侣调情的工具人。还说,角色粉要是正常人就应该感到膈应,唐柠都不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角色,还粉下去,就是脑子有泡了。
一时间,多方争议四起,场面愈发混乱。
这是池柚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陌生的恶意。
网络不比现实。
除开那些青涩校园里不懂事的孩子,现实生活中的陌生人再怎么不理解她,大多也只会以奇怪的目光多打量她两眼
。但网络隔着网线,人们打字抒发的恶意总比口中说出的要沉重和具体。
而且那些人似乎认定了柴以曼在意池柚,所以他们觉得,攻击池柚也可以伤害到柴以曼,于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说池柚这种人,放在小说里是带感的人设,放在现实里,就是变态。
是怪胎,奇葩。
甚至说池柚,是阴沟里经过文字美化的蟑螂臭虫。
柴以曼本来习惯了面对这些难听的声音,她有一套成熟的自我排解的方式。但这次的风波和往常那些单纯的骂声不太一样,渐渐地,她开始不再沉稳了。
在陵江的第四天夜晚,池柚在给柴以曼还手机充电器的时候,听到她站在窗户前严肃地打电话,应该是给制作方打的。
柴以曼对着电话说,这个项目,要么换掉温确,要么她宁可违约收回授权,付多少违约金都可以。
对方说了句什么,柴以曼语气加重地回:“我不管我的风评怎么跌,跌到以后再也没人找我合作也无所谓!他们再怎么骂我我都忍了,但是现在牵连到了无辜的人,我没法再继续无视下去。你们就没有责任吗?我和温确的事之前闹得那么大,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没有评估过风险就贸然拉这个人来救场,还为了软宣传不打招呼就提前放出风声,我就算体谅你们也不能……”
池柚走到柴以曼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说:
“算了,姐姐。”
柴以曼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她后面的池柚,抿了下嘴角,对电话说了句“我先挂了”,垂下握着手机的手。
她头一回没有主动找话题跟池柚聊天,而是沉默下来,看了好一会儿窗外。
池柚看见桌上亮屏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是一个论坛的界面,帖子里写了什么看不清,隔得太远了。
“你不用在意那些话,就当他们胡说八道。”
池柚安慰柴以曼。
柴以曼皮笑肉不笑。
“如果他们没胡说八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