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其他努力参加比赛的同学们不公平。”
母亲当时这样说。
回去的路上,他们确实遇到了拦在路上的陌生人。禅院直毘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甚尔身边的小孩,表情若有所思。
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的小儿子也即将就读高专,恰巧是五条悟之后的那一届。他们同样面临东京高专和京都高专的摇摆,直哉早就已经是特别二级咒术师,去哪边都会是抢手的天才学生,他在想或许这一次可以咨询到他的儿子踏上哪条前路对未来会更好。
十年过去,这位家主明显比当初更为衰老,却仍旧精神矍铄,应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支撑很久。虎视眈眈着家族位置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暂时蛰伏,包括但不限于想要靠生孩子来逆天改命的禅院扇。
“这就是你儿子?”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吧。”
直毘人看着这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两张脸,很明显地噎了一下。
“术式是什么?你肯定已经提前知道了。”
“了不起的式神使。”
“……我猜想的那样?”
“你猜想的那样。”
之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在这片沉默当中,直毘人审视的目光毫无保留地刺过来,让小惠忍不住往甚尔的身后迈了一步。他们在交流些他自己尚且无法理解的话题,比如“禅院家对于咒术师的训练更加系统”、“拥有家传术式的孩子一定会得到重视”、“你自己也是二十四代家主的孩子,往上算一算的话,这孩子也能算作嫡亲”……以及。
“——她应该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句话成功让原本只是显得有些严肃的陌生男人立刻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甚尔也是完全同样的反应,他拉起自家儿子的手就要转身离开,直毘人的声音直追在身后:“你总要为自己的孩子多考虑一点吧?”
“小孩子不用去管自己就会长大。”
“他是个天生的咒术师!就算你想要往非术师的方向上去引导,人是没有办法对眼中的咒灵视而不见的!”
看得见的东西,哪怕装作视而不见也会存在,会带来压力,对上视线之后就会发动攻击,很多非术师家庭出生的孩子,最后走上咒术师这条路最初也是因为单纯的自保。
“是咒术师不代表要回到那种地方去。”
甚尔无动于衷。
“家传的术式,我不能允许就这样流到外界。”
直毘人表情凝重:“我可以和你立下咒缚,或者给钱也行——这是最大的让步,任性的话到此为止。你知道咒术师的死亡率有多吓人,怎样选才是对这孩子来说更好的选择……仔细想想吧。”
“……”
小惠沉默了一下,自己老爹的表情像是欠了几个亿之后打算谋杀债主沉塘东京湾,而债主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之后的谈论他没有详细旁听,而是打了个呵欠,显得有些困倦。自从见到那个陌生人以后,甚尔的心情就一直很坏,他一路沉默地回了家,径直走进了主卧室。
……父母贴贴场面,小惠面无表情地想,他去给阿响的碗里添了一勺猫粮。
而一门之隔的房间内,甚尔握住阿镜的手,坚持了一整天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我拒绝了。”
“直毘人的事情?”
“嗯。”
“那也很好。”
&nbsp ;“听上去完全像是个蠢货做出的决定。”
“怎么会呢,我相信你啦。”
对方笑了一下,亲了亲他的侧脸。即便是未来视对身体造成了大量的负荷,在大多数时候,这个人仍旧保持着仿佛病痛不存在一般的温和。
“未来视的作用原理,其实和人工智能下围棋差不多。”
阿镜突然说道:“根据观测到的大量可能性去筛选最优规划,然后顺着那条路继续走下去,一边走一边不断计算……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这样精密运作的系统,其实也有bug在里面。”
看着对方愕然的表情,阿镜露出有点得意的样子:“是甚尔喔,对于整个恒常稳定运作的系统,对甚尔的观测就没办法维持很高的精度,也就是说,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那个未知的人,都是闯入棋盘当中最混乱的那一枚棋子。”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
“再这样说我会生气的。”
“……抱歉。”
“总之,先不要跑题。”
天予咒缚向来都是规则之外的产物,无法被未来式精准地预判,但在对手眼里同样也是极具影响力的干扰选项,在棋局下至中盘,己方严重劣势的情况下,很需要这样一个负责掀桌子的人。
“我需要做什么?”
“我不能说。从现在开始的一切行动都要甚尔自己去想才可以。”
“你没办法给出预测吗?”
“这种事情就像生日吹蛋糕时许的愿一样,说出来就不灵验啦。”
很久违地,甚尔陷入了迷茫。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他都遵循着对方的指示而行动,这种指引也不愧于远望之镜的名号,有着出乎预料的精准。而这一次,阿镜却毫不犹豫地表示,从现在开始的选择全部都要自己来决定。
他知道历代镝木镜的寿命,能够窥探命运的人大多五弊三缺,区别只在于究竟缺在哪一块。拥有类似术式的人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有着接近的结局,而倘若想要突破这样的结局,就一定会需要规则之外的某种东西。
不是咒术师也没关系。
没办法祓除咒灵也没关系。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注定自己要去做,而且也只有自己能去做的事情。
“不会害怕吗?”
他问。
“对我来说,观察未来和你们回忆过去是一样的,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没有遇到任何让我觉得遗憾的事情,能遇到甚尔是我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
阿镜停顿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那种比较糟糕的结果,小惠就拜托你了。”
“现在就别说这种丧气话了。”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怎样的结局都没关系。”
“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
“哈,那个时候我会帮你的忙啦。”
皮肤之下的,是尚且还生机勃勃奔涌着的脉搏与血流。他们如今已经认识了十年以上的时间,站迄今为止生命的一半,甚尔注视着那双异色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很乱来的。”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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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到时候一起陪你去道歉好了。”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头发朝向四面八方的小号海胆头闭着眼睛探进来:“你们不打算吃晚饭吗?现在是我能睁开眼睛的场合吗?”
甚尔:………啧。
他很敷衍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走出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