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来得很快。
他委托孔时雨向之前的那位委托人转述, 说是自己任务失败,对方早就听到风声跑了。理论上他无论在什么时候过去暗杀这个人都能够提前察觉并且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单凭他一个人确实没法完成这么麻烦的工作。
委托方不置可否, 甚尔也没在意孔时雨究竟是怎样解释——毕竟镝木镜确实不好杀,背后还有一整个家族的荫蔽,在这个任务上失手并不影响他作为术师杀手的风评。
“其实你已经见到那个人了吧?”
孔时雨叼着一根烟, “怎么样?有像是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无所不知吗?”
“就是个小鬼而已。”
甚尔说:“也没想着要向她问问题。”
要是按照正常途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对方一面, 人们早就提前想好了想要祈求的内容和询问的问话,带着谦卑和渴望垂下头。而他是个不请自来的暗杀者,没遭到针对不说, 对方还送了他两箱子钱——他倒是对未来毫无兴趣,这样的人生已经烂到了底, 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这笔钱很快被赌了个精光, 辗转一段时间之后, 甚尔接下了另一个任务,主要是帮北方地区的一个黑|道组织黑吃黑。这次的工作不涉及咒术师, 只针对一般人对他而言更加轻松, 没料想竟在这样的工作里翻了船。
刀口舔血的工作,这样的境况似乎更符合概率回归。
*
闯荡业界这么久,他也理所当然地有些仇家。
诅咒师张开了「禁止禅院甚尔离开」的“帐”,并且在“帐”里投放了大量预先准备好的咒灵。他的咒具虽然可以杀死一部分, 但对方也明显下了猛料, 喂给咒灵的咒物让它一次又一次地再生身体, 致力于将这场战斗拖延成不利于人类的消耗战。
要是能够全力相搏, 他不会输给任何人类, 但没有咒力的自己无法杀死哪怕一只蝇头。
武器很快就因为过度使用而卷了刃, 他在这种情况下又抵抗了两天,帐中无日月,所谓的“两天”也只是后来阿镜告诉他的时间。总之,在第二个黄昏到来的时候,“帐”突然被解除,咒灵很快遭到清缴,年轻的咒术师站在自己的面前。
浅葱色的眼睛几乎要在夕阳当中闪闪发亮。
“所以我当初就说过,你应该留下来。”
她叹了口气:“抱歉,是我的错——我真没什么劝说别人的经验,而且也没怎么被拒绝过……不过这一次的邀请也是真心的喔,作为交换,已经提前帮你把那几个诅咒师干掉了。”
言下之意,可以不用太感谢我。
“……”
然而男人没有回答。
他站在夕晖当中,握着一把卷刃的武器,血液流进眼睛,将视野染得模糊不清。
“至少回个话啊。”
“……”
等了几秒钟,阿镜的身后终于有咒术师带着恭敬的态度去碰了碰她的衣角。
“……镜大人。”
“怎么?”
“再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他就要失血而死了。”
“……!!”
可是他明明还站着!镝木镜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副世界观被刷新到的样子。
虽然从概念上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这就是天予咒缚吗,虽然早就将这个人的情报当做必要的信息提前了解过,单靠眼力也看到过很多边边角角细枝末节的信息,但真的亲眼看到果然还是很震撼……啊还是让人来收治一下吧,虽然知道放着不管也不会死,但这种场面还是有点触目惊心。
等到甚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是被饿醒来的——之前填进身体内部的食物已经被源源不断地转化成了恢复伤口的养分,身上的小伤都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有几处骨裂放着不管也在顺利的修复过程中,应该不出三天就能彻底痊愈。
手臂被石膏固定,打好了绷带,隐隐约约能闻到药草的味道。
“是汉方,当地的咒术师给你开的药。你那种恢复速度,要是送到正规医院的话害怕被当做医学奇迹抓去做实验。”
坐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解释道:“要去吃点东西吗?正好 也到午饭时间了。”
“你一直都待在这里?”
甚尔问,这就有点像是电影里的剧情了。
“啊?没有喔,差不多判断到你快醒了才过来的。”
对方理所当然地回答。
甚尔:“……”
也对。毕竟是那种眼睛,做到这种事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吧。
他坐起来,肌肉还有点隐隐约约的肌肉牵痛。对方没等他问就回答了所有自己想问的问题:比如诅咒师已经被干掉,咒灵也得到处理,现在他在青森县镝木本家,最后,那把咒具如今彻底坏掉没法用了。
“已经帮你丢掉了。”
阿镜说:“本身的那点咒力用掉以后又没得到补充,被用得太扎实,之前应该至少找个术师帮你维护一下的——孔先生不是也能看见吗?或者干脆一步到位请人定做个更趁手的武器,我记得奈良的三条家就很擅长做这个。”
“……多管闲事。”
一副对自己很了解的样子。
但他又不能直的反驳什么,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只是一个照面就成了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几个人之一。
也太夸张了,太傲慢了,这家伙对谁都是如此吗?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镝木家的建筑群从风格和排布上来讲,和禅院家也有些异曲同工——咒术师大家族在传统建筑的布局上多多少少都有点类似,只不过这里建筑更朴素一些,选用的也都是常见而非名贵的木材,结界术也没京都那边精巧细致。
他在心里默默比较,占地面积倒是没见小。
毕竟千年前的青森相较于平安京,本身就是个地广人稀还有些苦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