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泽曜愣了一下, 只能尽量轻描淡写道:“我暂时不想调职。”
爆处组的生活有哪里不好吗?唯一的缺点就是那里的同事和他关系太好了。
上杉仁理解不能:“但是、也不需要让我全部瞒下吧,功劳……”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秋泽曜打断道,神情仍是冷的, 上杉仁一时出神地望着他明暗交织的眼眸, “你既然要感谢我, 那就照我说得做。你的伤很严重,醒过来之后就已经不在仓库中了,手里多了一枚U盘。中途没有醒来, 更没有看到任何人。”
松田阵平提醒:“记得让景光把监控处理一下。”
虽然他记得诸伏景光这家伙当时网络安全方面的成绩其实不算非常好……卧底期间学的吧, 连易容都会了, 还真是辛苦的工作。
他随意感叹几句, 注意力重新回到现在的秋泽曜身上。
上杉仁:“诶?不、但是……”
“少废话了, 下车。”车子停在路边,松田阵平开口赶人。
于是无边夜色下, 多了一个孤单伫立的人。
上杉仁目送车辆远去,这才迈着萧瑟的步伐走进电话亭。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秋泽曜垂眸收拾药箱,仪表盘的指针缓缓指过一百, 松田阵平烟已经咬在嘴里,去拿点烟器的手半路又缩了回来。
他最后把药箱合上, 听到了前面传过来的笑声, 秋泽曜:……?
松田阵平问他:“他说的是对的,你去警察厅那边确实能更好的发光发热, 或者就算你没兴趣, 你不是一直想去搜查一课吗, 怎么这次机会来了, 不仅不抓住, 反而推远了呢?”
秋泽曜怀疑这家伙在戏弄他,而且证据确凿。
“……你自己说的,跟搜查一课的笨蛋待在一起拉低智商。”
松田阵平笑得更大声了:“这么说是我们的抹黑计划成功了?”
秋泽曜不想说话,等他终于笑完,松田阵平反而变得正经起来,“虽然很高兴你选择我们,不过能去到时候还是去吧。”
白发警官一直以来的变化他都有看在眼里,如果说对方一开始除了目标什么也看不到、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放着好好的年轻不放纵反而硬生生活成了工具人的话。
在萩原研二带头的这些家伙的不懈努力下,他们打破了秋泽曜的壁垒,堂而皇之走进去甚至还盖了房子住下,对方渐渐的已经不再一心追逐那个所谓的目标了,渐渐有了二十来岁年轻人的样子。
现在更是连升职、调任,一直以来对方希望的事都拒绝了,足以见他们这些人在秋泽曜心里的地位是不低的。
正因如此,松田阵平才说:“搜查一课也好、去警察厅也罢,你的目标还在远方等着,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当一个拆弹员。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实力吧。”
秋泽曜心神大震,目标、对方口中的这个目标究竟指什么,他直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本来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又被对方提起——所以松田阵平这家伙以为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只有他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他一直渴望达成的,难不成是逮捕当初害死他父母的那起袭击的漏网之鱼?
他回忆起停职第一天,松田阵平送他离开警视厅时候对方反应,肯定了这个猜测。
解决了这个疑问,秋泽曜就明白松田阵平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既然如此,之前你怎么不阻止我?”他指的是对方赞同让上杉仁保密的事。
“那就太显眼了。万一警察厅的那些家伙‘求贤若渴’,强行调你去做劳动力怎么办。”有这么一个强力的部下,派给秋泽曜的工作是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他已经有两个好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生死难料,松田阵平不希望再多一个,“我当然是想你留在警视厅的,而且搜查一课也更适合你要做的事。”
“……啊。”秋泽曜本来的打算就是这样,只是一时感性压过理性,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了。
他很喜欢爆处小组里的氛围,也喜欢这四位前辈和朋友,在这个阶级严格的社会,这前后辈、上司和下属关系的四人相处起来却没有那么多规矩,松田阵平作为里面职位最高的一个更是经常被其余三人联合围攻,因为他的嘴偶尔真的很欠揍。
所以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秋泽曜感到了难以忽视的不舍。
尽管这与他原本的计划相悖——作为存在最多一年就会被弃用的工具人,与任何人交往超过陌生人的程度都是对他人的不负责。
但他实在阻止不了这群执着于用热脸贴冷屁股的家伙,恶劣的态度会被无视、一言不发对方也能自说自话笑成一团,他又做不出太过分的事……
一定是那次‘欢迎会’,才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境地,早知如此,他那时无论如何都会坚定拒绝的。
就这样吧,他应该去搜查一课了,远离之后的关系就会渐渐冷却。
他们回到埃德加的住 处,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里面的诸伏景光正对着一箱录像带,挨个放到录放像机里查看。
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算得上古董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诸伏景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去道:“这里面录了他作案施虐杀人的过程,一盒就是一起案子,名字用油性笔写在外壳上,作为证据已经够了。”
箱子里大约有上百盒录像带。
埃德加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此刻正人事不省躺在地板上,光着上半身很冷,但谁也没有要给他盖点东西的意思。
诸伏景光摘下手套,“这家伙之前想逃跑,所以我让他安静一会。”
秋泽曜瞥见对方后颈明显的淤痕,以及别扭贴在地上的姿势,不难判断出诸伏景光正在生气这个事实。
“诸伏君,你先骑我的车回去。”
他们要叫警察来了,对方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
诸伏景光沉着脸点了点头,转身时风衣下摆高高扬起……果然生气了。
秋泽曜看着他离开,等摩托车发动的沉闷咆哮声响起,松田阵平打给了目暮十三。
后者精神非常疲惫,接电话的时候刚从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
“喂,松田君……”他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虐杀案的凶手找到了,你过来把人带走吧。”
目暮十三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当然是想破这起案子的,但是上面的态度却一直以‘拖’字为主,目暮十三尽力做了能做的,还收到了目击者提供的线索,但依旧毫无头绪,他一晚上辗转反侧,刚入睡就被一起报警电话叫起来,匆匆赶到,现场的惨烈景象让好几个警员的晚饭当场交代。
目暮十三更是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对这个犯人的愤怒达到了新的高度。
他带着部下处理现场,拍照、取证、驱赶闻风而来的媒体,一直忙到现在才松了口气,正冥思苦想如何把犯人揪出来,结果松田阵平打来电话,说‘凶手找到了’。
“真的!?”中年警官一下子挺直了腰腹,“凶手在哪!”
松田阵平报了地址,目暮十三当机立断叫来人和车火速赶去。
最初的激动平复之后,他想起了一件事:“松田君,秋泽君也和你在一起吗?”
他记得之前那个目击者在电话里说的就是‘卷毛和白头发的家伙’,看来他们两个是一块查案去了。
这么好的人才,怎么就不在搜查一课呢。他遗憾想道。
松田阵平:“在啊,凶手还是那家伙找到的呢。”
“原来如此,辛苦你们了!”
“不,我什么都没干。”该辛苦的是秋泽曜那家伙才对。松田阵平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了困意,“我就是个开车的。”
可不是么,给诸伏景光开车,然后又给秋泽曜开,不出意外回去的时候还要开。
他撇了下嘴,又忍不住勾起来。
“你总算学会谦虚了,松田君。”目暮十三显然不信,语带欣慰,“不过谦逊还是要适度,用力过猛也不好啊。”
松田阵平:……
“随你吧。”
目暮十三的部下相比于上次见面,又多了一个新人。这位上任不久的女警官对之前的场面还心有余悸,一听凶手已经抓住,眼底顿时烧起了熊熊烈火:“那种混蛋、绝对要判死刑!”
白鸟任三郎脸色也有点白,不过依旧维持住了贵公子的气度,闻言道:“这恐怕很难。”
“为什么?虐杀一家三口的人渣,判死刑都是便宜他了。”
副驾驶的目暮十三回头看向两位年轻警员,叹了口气:“佐藤君,白鸟君说得没错,这个国家对死刑的态度是非常慎重的。”
白鸟任三郎:“听说过麻原彰晃吗?”*
“是那个‘教主’吗?我记得他谋划的一系列袭击事件导致总共约29人死亡,6500人受伤,其中,1995年东京地铁□□毒气袭击事件被公认为日本平成年代最大的恶性公共事件。”开车的伊达航道。*
“没错,然而这样的家伙,在95年被捕,却一直到23年后才被执行死刑。”白鸟任三郎道。*
佐藤美和子惊愕地张了张嘴:“……那这次的凶手呢?他会被怎样判决?”
白鸟任三郎道:“无期徒刑吧,表现良好的话,蹲几十年假释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怎么这样……”这显然不符合佐藤美和子的预期。
这让她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心情大打折扣。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座房子门前。
窗户从内侧透出光来,佐藤美和子看到了一个站在窗边的人 影,在他们下车之后就消失了。
“哟,来的好慢。”屋门从内侧打开了,卷发警官将架在头顶的墨镜拉下,遮住惺忪睡眼,声音里的困倦却不加掩饰。他跟后面的伊达航打了声招呼,侧身让出道路,示意,“进来吧。”
目暮十三一马当先,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蹲着的白发警官,对方背对着他们,似乎在专注地观察着什么。
“秋泽君?”
秋泽曜转过头,走近的目暮十三也看到了他面前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光着上半身倒在那里。
目暮十三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场面:“……你在干什么?”
秋泽曜‘啧’了一声,站起身,“我在等他醒。”
“呃、为什么呢?”
“因为松田警官不允许我殴打一个失去意识的犯人。”
“喂喂。”松田阵平耸肩,“我也没说你可以殴打醒着的犯人,不要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