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此时的坦诚并非出自信赖,只是对当前状况冷静分析后的明智选择而已。
A君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其实……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没有遇到过认识我的人,就像是幽灵一样,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仅仅只是存在而已。”
他隐蔽地看了一眼安室透,对方的表情毫无破绽,只能继续道:“之后就遇到朗姆,加入了组织,一直到现在,虽然记起来的不多,但是既然源拓认识我的纹身,那就说明我和他的实验应该有某种关系,而且直觉告诉我不会有事,所以……”
这样说其实有些牵强,A君对那种药并不了解,记忆是否可逆这点也无从确认,总之还算说得过去,对方总不能找到当事人和他对证。
“这样……吗。”安室透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转而问起,“饿不饿?”
“诶、啊,有点。”
“我去找医生给你拔针,之后可以喝一点粥。”
A君看着关上的门,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松下这口气。
……总感觉这事儿还没完。
他提着心,终于在磨磨蹭蹭喝完小半碗甜粥之后等到了后续。
安室透将碗和勺子放到桌上,十指交错,和坐起来的A君平视,“地下实验室已经清理干净,吸入雾气的人都死了,但不是药物致死。”
A君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室透露出可以用明媚形容的微笑:“我瞒着别人在下面安装了C4,地面上的城堡都陷下去了,那枚U盘在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后,已经在昨天交给了朗姆。”
“我把‘The Seed’删掉了。还有……”
A君被迫听了他欺上瞒下暗中操作的过程,大惊失色:“等、等等一下!我是朗姆的人诶!”
就这样在他面前说如何如何糊弄自己上司什么的,几个意思!?
“啊、说的是呢。”安室透像是刚意识到一样,露出恍然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歪头眨起一侧的眼睛,“那就拜托A君帮我保守秘密了,可以吗?”
A君:……?
A君:!!!
他倒抽一口冷气,干巴巴道:“不、所以说,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告诉我……”
“已经说完的话就没办法了呢。”安室透弯起眼睛,“A君能为我保密吗?”
这句话和直接问‘你能为我违背朗姆吗’有什么区别?
A君很想果断摇头说不能,然而事实是他确实不会向朗姆告密,甚至还要时不时在朗姆那里隐晦地透露出‘波本’可信的讯息。
A君沉默了很久,久到安室透也有些不安起来。他不免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冒进。
……应该不会。
不管真实原因如何,生死关头A君的选择是不可否认的,他在对方的心中哪怕算不上可以信赖的人,但也一定是重要的。
交付出的这个把柄,代表的是主动权的转移,也是一份不会背叛的保证。是他真心的证明。
安室透从一开始就有将A君从组织的泥潭中摘出点想法,但不管计划怎样,一切前提都是‘信任’。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就像如果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对A君表明意图,他是卧底,要将A君带回日本,作为污点证人由公安保护起来——绝对会被干掉的。
下、偷袭、暗杀……A君可不是会在关键时刻心软的类型。
此时此刻,察觉到A君态度软化的安室透果断迈出一大步。然而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下,一向对人心游刃有余的情报贩子也难免有些惴惴。
他将这份情绪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
——如果能令对方产生怜悯之情,这份‘不安’也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如果没记错的话,A君还是比较吃他的颜的。
洁白平整的被面在手中拧成一团,褶皱层叠像是一朵花,A君撇开脸,果然无法直视那张脸上不安的神情,“……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情报泄露的源头,只是那枚U盘能向朗姆交差吗?”
安室透绽开明朗的笑容,“当然不只是U盘,说起来还要特别感谢A君哦,我才能查到那些事。”
“什么?”
“因为那个‘纹身’,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安室透直言道,“我调查了你最早出现在社会上的记录,调查那个时间以前的各种新闻,经过筛选之后,最终锁定了一起意外着火事件。”
着火的原因警方给出的是易燃气体泄露,又造成了轰燃现象,整整烧了二十个小时。着火的地点是三江集团名下一家研究所,已经建成近二十年之久,但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贡献,所以鲜为人知。
而在事件发生后,媒体将目光聚集到这里,才发现这家研究所竟然有安城议员、前总理大臣桥田的支持,当然,这些都不是能放到明面上的信息,安室透也是走了特殊途径拿到的。
将公安和组织两边的情报整合,他甚至找到了研究所的一部分人员组成,源拓那张脸赫然在列,其本名是源拓隼人,有生物学、医学硕士双学位,曾经也是重点培养的优秀人才,十五年前加入这家研究所,十年前不知所踪。
当然,研究所已经烧没了,这些似是而非的说法也不足以打发朗姆,真正的重头戏是作为研究所特聘指导的松尾伊吹教授,这家伙很少抛头露面,费了大力气才在一张照片的背景板里找到他的侧脸。
那正是本该二十年前身死的拉姆斯,朗姆的部下。
这件事泄露出去对朗姆也是个不小的的麻烦,总归拉姆斯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朗姆敲打安室透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后,就此揭过去了。
该算的帐当然还是要算,不过事关议员和大臣,就不是安室透能插手的了。
安室透最后道:“我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之后也会一直关注那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现在的你,就只是A君而已。”他笑容温暖,声音柔和却坚定。
A君喉咙干涩:“嗯……谢谢。”
还好之前实话实话了,没有隐瞒。他庆幸地想,安室透这种两头吃的情报人员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既然研究所全被烧光了,那他也就无从得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怎样的实验了吧,为什么会拥有分解那种药物的能力……
这大概也是‘他’所希望的。
两人没能继续聊下去,安室透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完,就要离开了。
“你好好呆在这里休息,虽然现在好了一点,但你的身体损耗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过来的,你留在医院,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人能照顾你,好吗?别让我担心。”他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A君只能点头。
安室透掌心落到他头顶,揉了揉,“晚上我会回来,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新手机的密码还和原来一样。”
A君一时失语,说起来,自从他干了组织这份活,到他手里的手机没有一个能活过一周。
这也导致他的手机型号一直赶在时代前沿,紧随潮流。
“我出发了。”安室透拉开病房的门,走廊的凉风吹散屋内的暖气,他等了一会,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路上小心。”
*
安室透走了之后,A君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又关上,可能是他一向是宅文化爱好者的缘故,感觉稍微有些看不习惯,所以他拿起了新到手的手机。
下午三点十分,A君从病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外面放放风。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站起来就明显能感觉到肌肉无力感,A君喘了几口气,左臂打了石膏挂在脖子上,右手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出了病房。
他身上还有两处枪伤,也不知道安室透送他来的时候是怎么跟医生解释的。
走廊上来往的人大多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各有各的悲伤和忧愁,没有更多经历去管一个陌生人怎样。A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电梯的位置。
前面还有两个人在等,他顺势跟着他们上了电梯,这里是一号病房楼,十楼往上是单人病房,A君就在十五楼。
电梯一路下行到达一楼,那两人都离开了,A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去,毕竟他答应了要呆在这里,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这栋楼。
自动门关闭的前一秒,有个人从大厅跑了过来,A君顺手按下开门,让对方赶上了电梯。
“谢谢你啊。”对方是一个精英女性的形象,栗色长发盘在头顶,眼镜下眸光犀利,看向A君时略略柔和起来,穿着高跟鞋一路跑过来令她呼吸有些急促。
“没事。”A君摇了摇头,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能作罢。
对方按下了十五层的按钮,按钮变成红色,除此之外全都暗着:“你要去哪一层?”她问。
“和您一样的。”只是走了几步路,A君就感觉有些累,因此不打算再继续乱跑了。
电梯在十层停了一下,一个推着推车的医生走上电梯,看了一眼之后没有去按楼层,看来是和他们一样的目的地。
A君从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仔细闻的话其实只有消水味。
到十五层的时候,那位女性向A君点头示意后就急匆匆跑了出去,接着是那个医生,A君是最后出去的,因此知道她进了A君对面的病房。
“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兰的吗!?除了一天到晚地喝酒还会做什么,小兰才十三岁就要给你做饭、洗衣服,你哪里有点爸爸的样子!她发烧了你都不知道!”
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溜了出来,A君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小兰……?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那位女性,现在应该是妃英理了,她怒气冲冲道:“如果不是新一刚好来找小兰,她就要一直呆在房间里忍受痛苦,结果她的爸爸尽然还在对着电视机哈哈大笑!”
这么一听,毛利小五郎做父亲确实有点不太合格。不过毛利兰竟然十三岁就会做饭……这让A君感到有些惭愧,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掌握这个技能,不仅如此,由他经手的饭菜甚至可以算得上黑暗料理……
“嘶……”尽管有些走神,但在被撞到之前A君还是有所察觉的,但无奈身体反应不给力,他最终还是被金属推车结实地撞了一下,跌在地上时扯到了伤口,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撞他的正是之前的那个医生,带着口罩和发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形状细长,居高临下看向A君的时候显得有些凶恶:“站在这里挡路了,你就不能为其他人考虑一下吗!?”
“明明是大叔你撞到大哥哥的吧!不光不道歉,竟然还反过来责怪病人,实在太不礼貌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医生!”工藤新一气愤道。
他本来就夹在那夫妻两人之间不知所措,因此听到外面响动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借口跑了出来,结果没想到会看到熟人——藤田阳希,那个在北海道遇见的家伙。
结果还没为这次巧遇高兴,就听到了那个医生的恶劣发言。
“小鬼懂什么!我赶时间,耽误了病人可没人担待得起!”医生冷哼道,径直推着推车离开了。
工藤新一气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定要投诉他!这家伙的名牌是……没挂。一般来说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胸前都会挂一个姓名牌,还有职位什么的,也方便认人,结果刚才那家伙什么也没有——难道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投诉所以未雨绸缪?
那也太可恶了吧!
还是少年的名侦探顾不上谴责那个医生,连忙走到A君身旁蹲下,急声问:“你还好吗?胳膊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诶?!血出来了、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我没事。”A君在他跑去按铃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伤口裂开了一点,没什么事,这种程度放着不管就会自己好的,不需要重新包扎。”
工藤新一:“啊、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