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把刚刚的喧嚣和“美好”,全部都甩在脑后。
她也没有摘下面具, 因为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 不想摘掉面具丢脸。
这一路上, 不断有人回头,好奇观望。
一只扮鬼的“小幽灵”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小提琴的英俊少年, 走在热闹的时代广场步行街, 这实在很难不引人注目。
终于, “小幽灵”在广场的音乐喷泉阶梯边, 坐了下来。
干涸的喷泉雕塑边有乐队在唱歌, 不少人围坐在阶梯边观看表演。
音乐旋律悠扬动人,夏桑抱着膝盖,一边听着音乐, 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
周擒一言未发地坐在了她身边, 摸出打火机,侧头点了根烟。
“小幽灵”抬起头, 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和这张“幽灵面具”对视几秒, 然后鬼使神差地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按灭在了石阶上。
小姑娘继续抱着膝盖听音乐, 不再掉眼泪了, 只觉得心里寂寂的。
今晚月光很好,天上隐约能看到几颗星子。
“你爸…看着挺年轻。”周擒双手撑着地面,抬头看这星空,随口道:“比我爸看着年轻多了。”
夏桑心头一惊, 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周擒想了想,说道:“他眼睛跟你很像, 而且我听到明潇叫他夏先生。”
夏桑双手环着膝盖,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我爸妈离婚两年多了,好笑的是,我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
周擒没有回应,大长腿伸直了,斜仰着望天,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的倾诉。
“那个女人虽然没有我妈妈漂亮,但是她身上的青春活力是我妈妈没有的。”夏桑嗓音里带了浓重鼻音。
“男人,谁不喜欢年轻的。”他漫不经心喃道。
“我不是指年龄,可能我爸也是受不了我妈的控制欲,觉得窒息,才会选择离婚。”
周擒轻哼了一声:“丢弃孩子的父母,不需要任何借口来为他们的不负责任做辩护。”
夏桑的心又隐隐开始泛酸,说道:“我看过你妈妈的照片,夹在作文本里。”
“在你那儿?”周擒微微一惊,望向身边的女孩:“我以为丢了。”
“小幽灵”朝他坐近了些,用细柔的嗓音问道:“你也经常想她吗?”
周擒从来不和别人谈论这件事,但今晚,他有了开口说话的欲望。
大概是因为她戴着面具,像个夜雾中的幽灵,可以让他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一次。
“前几年想过,现在不想了,因为习惯了。”
他嗓音宛如乐谱上的低音符,很有磁性:“想也没用,不如多挣点钱,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夏桑见他愿意开口,便又问道:“那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呢?”
周擒冷冷一笑:“这是个有点屈辱和血腥的故事,你要听吗?”
“你说,我就听。”
“算了,不想说。”他呼出一口冷空气,摇了摇头,不想用沉重的过去压着她。
夏桑很乖地没有追问。
两人沉默地听着音乐,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
这时,有个穿着羽绒服、宛如小棕熊一样的小孩跑了过来,举起手里的玩具枪,对着幽灵装的夏桑,不住地“哒哒哒”,嘴里叫嚣着:“打怪兽了!打怪兽了!”
夏桑虽不和这小孩计较,但周擒一把夺过了小男孩的玩具枪,扔在地上,很不客气地喃了声——
“滚!”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威胁的调子,再加上他凶神恶煞的眉下疤痕,很吓人。
小孩捡起玩具枪,哭着跑开了。
周擒向来脾气不太好,虽然时常笑着,但笑容都带着冰碴子,冷冷的。
夏桑怕小孩去跟父母告状,父母找他麻烦,于是道:“周擒,你去给我买根雪糕吧。”
“这大冷天,吃雪糕?”
“忽然想吃。”
“但我不想动。”
“求你了。”
女孩糯糯的,带了些娇软的嗓音,让周擒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脚:“最烦女生撒娇了。”
“我没撒娇。”
“等着。”
周擒朝着灯火通明的商城走了过去。
夏桑摘下了幽灵面具,装进了书包里。
果然没一会儿,小孩便带着父亲走了过来:“凶我的坏人就在这里,他身边还有一个坏鬼!”
男人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哪里有鬼啊。”
小男孩狐疑地望了夏桑一眼,似乎也很难把这个漂亮姐姐和凶神恶煞的“坏鬼”联系在一起。
“姐姐姐姐,你刚刚看到一个坏人和一个坏鬼吗?”
夏桑微笑道:“我一直坐在这里,哪有鬼啊小朋友。”
“不对!刚刚明明有坏人,坏人还弄坏了我的枪!”
小男孩的父亲皱起了眉头:“自己弄坏了玩具,还撒谎骗大人,我不会给你买新的了。”
“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小男孩哭着追上了爸爸:“真的有鬼和坏人。”
夏桑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她厌烦了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有时候像他一样,让心变成石头一般粗糙,未尝不是对自己的善良。
……
周擒并非不懂温柔,他只是不会随便对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