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刺史府
马勋像一只被堵在窝里头的兔子,焦躁不安,却又黔驴技穷。
他见识过储位之争,所以更知道周帝私底下的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皇后做出这般事情来,等同于将马家整个拖下水,再无生路。
偏偏这当头大皇子还病了,上吐下泻面色惨白,眼看着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
马勋也恨他牵连了马家,但这毕竟是妹妹唯一的孩子,而且身份特殊,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他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小少爷担惊受怕,又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这会儿只能先服药退烧,可这温度要是再退不了,只怕就算能保住性命,也……”
马勋眉头拧成个川字,大皇子若真的死了,那他手中最有分量的一张牌也丢了,他不由怒道:“这也治不好,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夫与小厮齐刷刷跪下请罪。
马勋听得只觉得越发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候,有一人开口说道:“大人,或许有一人能救小少爷。”
“谁?还不把人找来。”马勋不耐烦的骂道。
“瑞山王赵怀。”那人低头说道。
马勋脸色一顿,阴晴不定的看着他,怀疑自己的属下被赵怀收买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初平川失陷,许多平川的世家大族从平川逃出,如今便落户在青州境内,他们与瑞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勋眼底泛着冷意,瞧谁都像是瑞山王派来的人。
那人鼓起勇气继续说:“青州与平川临界,属下曾听闻瑞山营中有一神药,对病症有神奇之效,尤其是针对伤势严重高烧不退的,效果立竿见影。”
马勋还未说什么,旁边那大夫连声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瑞山营中的瑞神药?”
“传闻瑞神药乃上天所赐,由赵氏祠堂后的一汪天生灵泉水做制,所以才会有如此神效,只是灵泉产水有限,瑞神药也是价值千金,一药难求。”
马勋眼神微微闪烁,什么神药,灵泉,他是统统不信的,可看着脸颊烧得红彤彤的外甥,到底是咬牙道:“罢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也曾听说过瑞神药的大名,虽不知到底是何物,但终归应该是珍贵万分的。
“去请姜元良过来,就说……本刺史心意已定,愿意追随瑞山王殿下。”
姜元良接到消息的时候微微一笑,心底稍安,终于,他完成了对瑞山王的承诺。
马勋之前犹犹豫豫,再三挣扎,如今下定决心倒是动作利落,直接命人收拾了细软粮草,带上亲信部队就跨江而逃。
他并未带走全部人马,一来是那样动静太大,二来也是怕把人都带走等于没有了退路,现在却不同,留下一部分守卫青州,那么赵怀要拿下青州,便还要求着他。
马汉心底打着算盘,拼命想为自己留下后路。
姜元良看在眼中,出言安抚道:“请马刺史放心,在瑞山境内,即使是皇灵院也不能随意杀人。”
马勋对这话不能尽信,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
姜元良笑着说道:“这是瑞山王给的底气。”
马勋微微皱眉,只是跨出这一步,他便知道自己彻底不能回去了。
幸亏跨过大江,便有平川的驻军送来瑞神药。
马勋看着那透明的玻璃试管,里头的药剂还没有他小指头来得大,难免怀疑:“就这清水似的东西能救人?”
太医淡淡笑道:“马刺史一看便知。”
皮试过后,试剂被慢慢推送到大皇子的体内。
高热了几日,一直无法退烧到昏昏沉沉的大皇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神奇之处让人啧啧称奇。
马勋看着,心底也松了口气,暗道至少瑞山的厉害可见一斑,不是虚造声势。
他忍不住问道:“如此神药,想必造价不菲吧?”
姜元良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能救下大皇子,瑞山王不会吝惜这点钱财。”
瑞山普通老百姓也以为瑞神药造价不菲,毕竟这东西效果神奇,还有灵泉传言,但核心人员却知道这东西费时费力,却真不费多少钱。
马勋扯了扯嘴角:“到时候本官会亲自向瑞山王致谢。”
姜元良见状,还笑着说道:“王爷大婚就在今日,等马刺史投奔瑞山,也算是为王爷送上了一份新婚贺礼。”
马勋嘴角扯了扯,露出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来。
谁知还未等他们松一口气,当晚,营地忽然传来惊叫声。
马勋快步走出营房,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飞蝗……”
漫天飞蝗铺天盖地,原本小小的虫子,如今遮天蔽日,让人没由来的害怕,将圆月都几乎遮盖住了。
姜元良缓缓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天际,星火在他眼底明灭不定:“《周史》记载,前朝末年,裂国纷争,烽火四起,时□□曾以飞蝗为阵,苍凉残垣,征千山万里。”
“今日之前,姜某以为飞蝗阵无稽之谈,乃是一种布军列阵之法。”
马勋的脸色极其难看,低吼道:“真的是□□的飞蝗阵,完了,瑞山完了,瑞山王也完了,不行,我们不能去瑞山,倒还不如直接转道去投奔曹错。”
姜元良见他惊慌失措的没有,忽然笑了一声:“马刺史何必着急惊慌,你去找曹错,难道不怕他直接把你们绑了,送给皇帝当礼物吗?”
马勋冷冷的盯着他:“这时候正值秋收,飞蝗不灭,瑞山一地定会颗粒无收,到时候赵怀连养活瑞山军都成问题,更别提保住本官了!”
“姜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去年此时,蒙地也发生了飞蝗之灾,蒙王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只能靠金银财物大量采购粮食才支撑下来。”
“去年的今日,蒙王尚且能买到粮食,可今年的今天,瑞山王绝买不到!”
马勋越想越是这样,蒙王还以为自己将飞蝗的消息瞒得很好,殊不知消息灵通的都看在眼里,故意提高价格榨干蒙地的银钱。
只可惜皇帝立刻下令不许私自买卖,不然他也想分一杯羹。
那时候蒙王运气好,还买到一些,可瑞山王绝无可能。
姜元良却丝毫不慌,反倒是按住他的肩头,明明他是个文人,马勋比他高大强壮了一头不止,却被他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马刺史不妨再看看,这悍不畏死的千军万马,能不能破铁甲傲骨的瑞山城!”
马勋冷哼一声,心底却认定了瑞山不可能赢。
飞蝗阵可不是蛮族大军,这比蛮族更难对付,飞蝗看着小,铺天盖地的来却能将一年的丰收毁坏殆尽,让赵怀的瑞山营陷入大麻烦。
马勋甚至觉得,这飞蝗只是打头阵,朝廷的大军很快会随之而来,打瑞山城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他朝三暮四,实在是现在的瑞山城不可投靠!
谁能想到朝廷竟能发动飞蝗阵,这可是□□皇帝用过的阵法,只在传闻中出现过,即使并未失传如今也不该再现!
没等马勋想出个所以然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穹庐之上,紫白电网轰然展现,像一道天然的盔甲,为瑞山城挡住了所有的风风雨雨。
马勋等人驻扎安营的地方距离瑞山不近,但他依稀还能看见飞蝗如同漫天飞雨,从天空中不断坠落。
就像曾经威风呵呵的大周王朝,随着灵师的没落,也开始走向末路。
马勋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发现姜元良只看着远方,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才微微松了口气,心底暗道这瑞山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有这般的厉害,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蓦然,姜元良转头看向他:“马刺史,现在还要走吗?”
马勋苦笑一声,摇头叹息:“姜大人何必嘲笑我,马某与大皇子已然无处可去,除了瑞山王,还有谁能有那个胆识和魄力收留我们舅甥两个。”
“瑞山王连□□皇帝的飞蝗阵都不放在心中,想必也不会怕周帝。”
犹豫再三,马勋又问道:“姜大人,可否告知本官,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姜元良却微微一笑:“马大人误会了,这可不是法术,至于到底是什么,不如马大人亲自去问王爷。”
瑞山城中,跪谢神佛的声音不断,甚至那些原本已经歇下的百姓,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偶尔有一二漏网之鱼,还未能啃咬粮食,便会被百姓主动扑杀。
瑞山城内与城外又是两幅模样,城里头,百姓们只感慨这一日的惊奇,有什么比王爷大婚之夜,天空中出现这幅场景更值得人说道。
而瑞山城外,一对对穿着锁子甲的士兵正在巡逻,隔一段路点燃着火堆,吸引着那些漏网的飞蝗扑火而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地里田间还游荡着一只只鸭子,黑白的羽毛,胖嘟嘟的身体,一口一只飞蝗钢镚脆。
林木不放心自己的宝贝鸭子,也跟着在田头游荡。
他原本只是瑞山王府一个平平无奇的管事,谁知后来在畜牧业上发展处极大的能干来,赵怀便大手一挥提拔了上来。
如今林木不但养猪,还养鸡、养牛、养鹅,两个月前在赵怀的提一下,庄子里头养了许多的鸭子,这会儿大小刚刚好,成了田间地头扫荡飞蝗的主力军。
遇到王昊在几栋电网塔之间巡逻,林木忍不住感慨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这电网和鸭群,今日瑞山城怕是要损失惨重。”
王昊也忍不住点头:“是啊,谁能想到飞蝗阵还能再现于世。”
林木对什么飞蝗阵不飞蝗阵不熟悉,只说:“这些人真是可恨,专挑着王爷的好日子作祟,可见没安好心。”
“今日若让他们成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污水要泼到王爷头上,幸亏王爷早有准备,才让他们的阴谋无法得逞。”
王昊一听,眼底也露出几分冷意:“□□用飞蝗阵灭吴,曾言天谴,如今飞蝗阵被降服,可见王爷才是天选之子。”
“林大人,今日还要劳烦你多看顾一些,将飞蝗之害降到最低。”王昊嘱咐道。
林木自然一口答应:“我养的这群宝贝鸭子嘴厉的很,定能将飞蝗吃的干干净净,嗨,还省了饲料钱。”
王昊也露出几分笑意,不过他心底知道,今日最大的工程是赵云倾。
后者正蹲在一动故障的高塔底下捣鼓,不知怎么捣鼓了两下,那栋高塔又恢复了作用,紫色的电网微微亮起。
赵云倾连忙退开几步,免得自己也被误伤。
“赵大人,暂时没有故障,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陆池在旁边提醒道,免得这忙了一天一夜的人直接累晕倒。
谁知赵云倾一听,奇怪的说:“这般能见识上古阵法的大好机会,你竟让我去休息?”
陆池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赵云倾却兴奋的抬着头:“这就是飞蝗阵,看着也不如何厉害。”
陆池摸了摸鼻子,提醒道:“若不是王爷早有准备,今日飞蝗阵便能毁了瑞山百姓一年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