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同舅母一道在苑中散步消食。
消食过后,舅母又开始教她梳头,上妆,沈悦被逼得不得不学。
其实学什么是次要,舅母高兴便好。
等舅母离开屋中,沈悦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天是过去了。
在家中的时间仿佛过得快,又仿佛过得尤其慢。
清闲下来,便开始想,桃桃眼下入睡是不是一直吵着要卓远抱,小五是不是玩疯了就不肯早睡,阿四和小七今日有没有冷战,穗穗是不是还会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想自己的父母,葱青一个人照看这些孩子会不会吃力,有卓新帮忙应当还好,还有……
她莫名想到有人生病的时候。
似是不怎么闹腾,就闹着要她讲故事给他的,听完故事也就“乖乖”睡了,不似府中旁的孩子……
诚然,她也不知为何要把他和府中旁的孩子放在一处,但又莫名想起那句,“我也是大孩子,我是清之宝宝……”
沈悦不觉笑笑。
他是孩子,府中最熊的大孩子。
还亲了她……
思及此处,沈悦目光又微微凝住,越发没了睡意,便拿了书册去苑中暖亭小坐。
苑中宁静,暖亭里亦不冷。
沈悦泡了杯热茶,在暖亭中安静看书。
一整日,似是不知怎么一般就过去,但也多静不下心来的时候,仿佛也只有眼下,临睡前,才在暖亭中聚精会神看些许书。
“阿悦?”
不觉都看到舅舅回了家中。
“舅舅!”沈悦正要起身,梁有为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入了帘栊中。
正好泡了淡茶,沈悦给梁有为斟茶。
梁有为接过,轻抿一口,遂又问道,“看书?”
“嗯。”沈悦合上书册,露出扉页上的书名来。
梁有为笑,“这还是你早前在私塾的时候看的。”
他都记得。
沈悦也笑,“温故而知新。”
梁有为也笑着颔首。
似是说起早前在私塾,沈悦忽然想起许黎来,舅舅早前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天子脚下,对朝中的事情都知悉,沈悦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问起,“对了,舅舅,您知道许黎许太傅的事吗?”
梁有为微顿,而后道,“怎么突然问起太傅的事?”
沈悦轻声道,“早前国公府失火时,偶然听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太傅会辞官?”
梁有为叹了叹,似是衡量了稍许,才同沈悦道起,“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太傅是先太子的老师,而且很受陛下器重,说是挂太傅之命,但朝中不少事都由太傅过目。换言之,许太傅,是陛下给太子的日后钦点的辅政之臣,所以,许黎虽为太傅之位,但行得是副相之事,而且,是朝中最年轻的相爷……”
“那后来呢?”沈悦好奇,“许黎后来为什么会辞官?”
梁有为叹道,“太子夭折了。”
沈悦确实记起,太子是早前夭折了,当时,她还在晋州,因为行丧礼,一个月都是素衣……
仿佛说到感叹处,梁有为起身才能继续,“那时太子年幼,又是太傅一手教导的,太傅同太子感情深厚,太子早夭后,陛下留太傅在朝中任右相,但太傅拒绝了,不是婉拒,是在朝中同天家起了争执!”
“争执?”沈悦意外。
印象中的许黎大多平和,早前在私塾的时候虽然也捉弄过她,但大抵温文如玉,即便当日国公府失火,许黎带她在人群中去到国公府前端,许黎都只是护着她上前,禁军阻拦的时候,也只有一句“让开”,很难想象,许黎会在朝中同天家起争执……
梁有为继续道,“这些事,后来京中都心照不宣,也刻意回避。”
“因为许黎冲撞天颜,但天家并未怪罪,而且,天家还护着许黎?”沈悦猜测,否则,许黎怎么会在京中私塾休闲呆着,还能开一家之远书局?
梁有为颔首,“没错,当时太傅奏请天家彻查太子夭折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天家当即脸色就变了,说太子早夭,朕亦伤心,此事不提也罢,而后,又下旨让太傅任左相一职,兼做三皇子的老师,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三皇子?”沈悦诧异,不就是一直从容手下在京中飞扬跋扈,扰民清净的那个三皇子?
梁有为再次点头,“是,就是三皇子,但是太傅顺着台阶下,而是摘了官帽,在殿上请辞。”
沈悦目光微滞。
梁有为叹道,“朝中之事就是如此,但其中究竟什么内情,我们这些人是无从知晓了,但许太傅是个好人,也有气节,后来天家几次寻他,他都不入朝堂,却会给御史台谏言,所以,太傅在朝中仍有威望,只是不涉及朝政了,都是早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许黎辞官,不仅是因为太子夭折一事追溯无门,而且,或许还因为天家让他任三皇子老师一事,那个时候的许黎年纪应当不大,所以也有脾气,连天家都顶撞,但他还能安然无恙在京中私塾替夫子教书,还能开书局,天家怕是护着他的,所以,早前的禁军也都恭敬……
原来他说的,辞官在私塾替夫子上课是真的……
“如今朝中一片乌烟瘴气,太傅是一股清流,只是如今太傅也不在,更因为太傅辞官之事,不少有志之士都不愿再入仕,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梁有为沉声感叹。
沈悦微怔。
“早些睡吧,夜深了。”梁有为笑道。
“好。”沈悦也应声。
……
回到屋中,沈悦还在想方才舅舅说起的事情。
舅舅只是个师爷,但对朝中的事仿佛过于熟悉,也过于上心了些……
但她也说不好哪里不对。
只是想起舅舅最后那句“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她又莫名想起平远王府……
当日国公府失火,听陶伯的意思,卓远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会连夜兼程回京,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卓远和阖府的孩子,京中出这么大的事,很能不让人怀疑别有所图,卓远是在用他力所能及的,让府中的孩子安全。
沈悦提笔,脑海中却又想起卓远生病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只是让她讲故事给他听,她在说到其中一本册子的时候,册子的内容有些天马行空,类似于死而复生之类,他却忽然问,死过的人真的能活过来吗?
她知晓他是烧糊涂了。
亦知晓,他是想念自己过世的父兄了。
……
沈悦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了“清之”两个字,自己何时落笔写得都不清楚。
沈悦僵住。
屋中燃了碳暖,又是在自己家中,沈悦便没有关门,房门只是微微掩上。
恰好,沈涵生入内。
沈悦面色一紧,来不及收起来那页纸,就见沈涵生上前。
她看了眼案几上的纸页,此时再收有些欲盖弥彰,又不好让它这么光明正大放在案几上,便顺手拿了一侧的书册压上,心中遂才舒了口气。
沈涵生手中端着汤碗,所以才没敲门。
眼下,一面上前,一面说道,“姐,舅母见你这么晚还在看书,给你熬了甜汤,让我给你端过来,你趁热喝了吧。”
沈悦笑笑,伸手从沈涵生手中接过汤碗。
舅母细心,其实已经不烫了。
沈悦指尖纤细,用手捏着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勺子送到唇边轻轻抿了口,“莲子羹?”
沈涵生连忙点头,“是莲子羹。”
“你喝了吗?”沈悦问。
沈涵生点头,“喝过了,我和舅母一道喝了,喝完了才给你送过来的,你不是说让我多抽空陪陪舅母吗?我见舅母还在厨房,就去同舅母说话了,正好见到舅母给你煮莲子羹。”
沈悦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沈涵生也笑。
沈悦继续喝着莲子羹,沈涵生见案几上放了一本书册,便拿了起来,“这本书我前几日才看过。”
沈悦愣住。
不是因为沈涵生口中这句话,而是因为他将她压在纸张上的书册拿走了……
眼下,再没有遮挡物,就光秃秃的在那里,沈涵生随时都能看见。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紧张道,“我还想喝一碗,厨房里还有吗?”
沈涵生笑道,“有,等你喝完,我去给你盛。”
沈悦看了看手中满满一碗的莲子羹,心一横,端起就咕噜咕噜大喝起来,眼看着就要喝完,沈涵生却好奇问道,“清之是什么?”
噗……
沈悦险些呛住。
“姐!”沈涵生上前。
沈悦眼泪都要呛出来了,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好容易缓过来,沈涵生的兴趣还在“清之”那两个字上,“清之是小孩子的名字吧?”
沈悦愣了愣,不置可否。
沈涵生却会错意,以为她默认,“我知道了,是王府中的小孩子吧?”
嗯,这个理解也不算不对……
沈涵生看着这两个字,继续遐想,“他很小,需要人照顾?”
沈悦缓缓半迟疑着,半颔首——他是很幼稚,也需要人照顾,还要听睡前故事。
沈悦如是想……
沈涵生恍然大悟,“在王府的孩子里,姐姐一定最喜欢他,所以才会写他的名字!”
“哪有……”沈悦被他惊呆。
沈涵生反问,“那你怎么不写涵生?”
“……”沈悦慢慢支吾道,“他……其实是一只玉米,是宝贝们做的一只玉米手工,叫清之……”
沈悦笃定,“对,就是一只玉米。”
沈涵生眨了眨眼。
***
“阿嚏!”卓远喷嚏连连,只得将脸侧到一处,用衣袖掩了掩。
桃桃还未睡,等他喷嚏完,还是继续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不是答应舅舅说,讲完故事就睡吗?”卓远温声。
桃桃笑道,“可是我想阿悦了啊,舅舅也想吗?”
卓远微微顿了顿,低声道,“想,舅舅也想阿悦。”
桃桃又笑了笑,“那我喜欢阿悦,舅舅也喜欢阿悦吗?”
卓远莞尔,“喜欢,舅舅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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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和基友吃火锅去了,她说要找灵感,对,就是那个写美食文,《将军夫人的零食铺》的太太,反正不知道她灵感找到没有,我的更新是延迟了,,,哈哈哈哈哈
我会奋力三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