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近楼看着苏阳卖力打扫的背影，忽然有点同情，结交的朋友不光是泄露消息的元凶，还是个惯偷，连洗都没办法洗白。

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暗爽，这小绿茶坑他这么久，总算是遭报应了，但一方面又想，小绿茶虽然绿茶，也没真做出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顶多是气一气他，跟他争宠，算不上伤天害理。

这样伤害一只小羊，确实有些过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对苏阳说：“你被人类一路从应霄门追杀到浮光派，居然还对他们抱有幻想，愿意和他们交朋友？”

苏阳正在扫地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哽咽起来：“我以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握着扫帚的手有些颤抖：“浮光派的人对我都很好，我一直觉得他们可以信任，可为什么……”

楚近楼听着他的哭腔，作为从不欺负弱小的龙，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叹口气道：“别哭了，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苏阳抽噎着，抹一把眼泪，瓮声道：“嗯。”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呢，有一条误入凡间的小龙，他生来就是孤零零的一颗龙蛋，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凡间。”

他边说，边找了一块石头跳上去，蹲在石头上，向远处眺望：“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可能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了，他知道自己很珍贵，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于是他从记事起就开始东躲西藏，他很弱小，谁也打不过，凡间的灵气不够他修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自己的家乡。”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小龙长大了一些，可还是学不会辟谷，不会讲人话，又不能去赚钱，所以他每天都很饿，只好去跟流浪狗抢食，或者去偷，每次偷窃被发现，他都会被打得很惨，可他不敢反抗，不敢声张，生怕被人发现他是龙。”

苏阳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向他。

楚近楼继续道：“这样的生活过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一整天没有偷到东西的小龙饥肠辘辘地回到自己从流浪狗那里抢来的窝，居然发现那里有一个包子，肉的，还冒着热气。”

“小龙饿坏了，觉得自己被上天眷顾，狼吞虎咽地把包子吃了下去，他觉得那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可其实他吃得太快，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

“从那天开始，小龙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发现自己的狗窝里放着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小龙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被上天眷顾，而是遇到了好心人。”

“他开始好奇这个好心人是谁，想要跟他说一声谢谢，于是某一天，他故意回来得比平常早了一些，正好撞见这个好心人在往他的窝里放包子。”

说到这里，楚近楼停顿了一下，苏阳没忍住追问道：“然后呢？好心人是谁？”

“是一个太监，”楚近楼垂下眼，“太监被小龙撞到，有些尴尬，小龙想跟他说谢谢，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掏出自己珍藏的一个小玩意——一块很小的玉石，那是他捡来的，他觉得应该值一点钱，就把玉石给了太监，想报答他投喂自己包子的恩情。”

“太监收下了那块成色很差的玉石，忽然问小龙说，‘我这里还有更多的包子，你想不想吃’？”

苏阳有点紧张起来：“小龙被骗了吗？”

“没有，”楚近楼道，“小龙对人类很有戒心，他犹豫了一下，没敢跟太监走，太监也没强迫他，只是钻上停在旁边的马车，真的从车上拿了很多包子下来。”

“那是小龙长这么大吃的第一顿饱饭，吃得太撑，甚至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看见包子了。太监耐心地等他吃完，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这个故事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苏阳愣了愣：“为什么太监要给小龙下跪？”

“小龙也有同样的疑问，这时候太监告诉他说，他其实是从皇宫里来的，奉皇帝的命令来找一味药，皇帝要用这味药救他的皇后，皇后得了重病，时日无多，如果找不到药，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魂归西天了。”

“而这味药，就是龙血。”

苏阳忙问：“小龙答应了吗？”

楚近楼：“小龙其实没有听懂，他只是一条没见过世面的小龙，能理解的人话有限，他不知道什么是皇宫，什么是皇帝，什么又是皇后，他只知道好像有人要死了，需要他的龙血救命，而求他的是他的恩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这个忙。”

“对于小龙来说，龙血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被取走一点血对他也没有太大损伤，所以他答应了太监，跟着太监上了马车。”

“一路上，太监给小龙端茶倒水，还给他换了新衣服，向他承诺到了皇宫以后，他想吃什么都可以，每天都可以吃饱，皇宫里的所有人都会感激他救了皇后，他们会给他一切想要的，所有人都会对他敬重有加。”

“小龙有点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是一条有用的小龙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不应该被人类发现。到了皇宫以后，太监也确实像他承诺的那样，取了小龙一碗血，给他准备丰盛的食物。”

“小龙过了几天神仙日子，用血救人顺便换取食物，他觉得很值，只是他渐渐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宫里的人每天都来取走他一碗血，可皇后的病还没好呢？”

“终于他忍不住，跟太监比划了半天，表达清楚自己的疑问，太监对他说，医师说了，皇后的病很重，要连续服用龙血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起死回生，让他再忍耐一下。”

“小龙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终于被连续取血四十九天之后，小龙松一口气，觉得可以解脱了，就向太监提出离开。”

“却没想到，平常对他很好的太监突然翻脸，居然让宫里的侍卫把小龙抓了起来，小龙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可他失血过多，已经十分虚弱，很轻易就被控制住了。”

“小龙被那些人关进了笼子里，太监终于不再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为了防止小龙逃跑，太监找来方士，用法器钉穿了小龙的肩胛，让他使不出法术，又拔掉他的指甲以免他伤人，拴狗一样拴在笼子里。”

听到这里，苏阳忍不住浑身一哆嗦，眼眶又有点红了：“然……然后呢？小龙逃出去了吗？”

“你也太看得起小龙了，他没有逃出去，倒是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皇帝和皇后，那位应该‘重病’到需要龙血吊命，连床都起不来的皇后，面色红润地跟在皇帝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龙，说……”

“说‘龙血果然很好用啊，用龙血来保养皮肤，让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她要跟妃嫔姐妹们分享’。”

楚近楼说到这，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小龙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自以为救人性命的龙血，不过是被用来做保养皮肤、青春驻颜这种无聊的事。”

“……他们也太过分了！”苏阳突然大喊起来，他气得眼睛通红，“他们凭什么？小龙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样伤害他？！”

“小龙错就错在轻信了人类，”楚近楼目光微冷，“人类这种虚伪的生物，不值得信任，不要被他们的伪善蒙蔽，这是小龙用自己被囚禁在皇宫里的十几年换来的教训。”

“师兄……”

“那个……”一旁的萧易实在没忍住插话到，“我不阻拦你们骂人类，但是……能不能不要带上我啊？”

楚近楼看了这个讨厌的人类一眼，觉得自己就是很想地图炮他，一点也不想把他排除在外。

“师兄，”苏阳又问，“所以小龙就是你自己吧？那你最后……到底是怎么逃离皇宫的？”

“有人救了我，”楚近楼自嘲一笑，“伤害小龙的是人类，可最后救小龙的也是人类，你说可不可笑？”

苏阳不觉得可笑，他笑不出来。

“救我的人是师尊，”楚近楼正色下来，“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类，但你永远可以相信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