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怒喝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 震得洞内灵气都紊乱了一瞬，潭水泛起细碎的波纹，江月还掌心白光一闪, 沉月剑已出现在手中。

薄薄的剑刃漫上寒气, 瞬间凝结成冰, 他照着虚空中劈出一剑, 空气被寒霜冻结，又自剑刃过处裂开, 发出一声破冰般的碎响, 面前这一小片空间竟被他生生斩碎, 变成了不知通向何处的虚无。

江月还满脸冷意, 抬脚走入了这片漆黑的虚无。

*

空间破碎同时发生在楚近楼身后。

上一秒，他还在因火山突然喷发而抱头龙窜, 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岩浆吞没, 下一秒，他却被滔天的寒气笼罩。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空间凭空出现一道漆黑的裂口, 白衣白发的身影从那裂隙中踏出，紧随而至的，是漫天霜雪般的剑光。

这剑光密密麻麻, 数不清千道还是万道，彼此勾连凝结，转瞬延展成了一块遮天蔽日的坚冰。

这冰与正在漫上的岩浆相遇，竟真的将岩浆阻拦了一瞬, 与此同时, 楚近楼只感觉身上一紧, 一道冰凝成的锁链捆住他的龙身, 轻轻一带，将他提出了危险的火山口内部。

楚近楼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视线再清晰时，看到的已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紧接着他只感到脊背被人踏了一脚，他整条龙“啪”的一声，毫无反抗之力地砸进了湖里。

巨大的龙身砸进水面，原本平静的湖面直接炸开，湖水溅起足有丈余，接触到龙身上的高温，湖水“呲”一下直接沸腾，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江月还落在岸边，被风扬起的白发重新落回肩头，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剑气凝出的冰已被岩浆融化，火山剧烈喷发，将半边天空都映成橙红色。

这里离火山有一段距离，岩浆漫不过来，雨还在下，浇灭了那些遮天蔽日的烟尘，在火山口形成一片又一片白色的水气。

江月还漠然注视着湖面，雨水一滴也没有落到他身上，雪白的发梢连同领口的狐毛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过了许久，动荡不已的湖面才归于平静，湖水中那条巨大的黑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衣的身影——楚近楼站起身来，皮肤上金色的脉络渐渐隐去，被火烧光的毛发重新生长，很快恢复到正常长度。

>他有些艰难地朝岸边走来，看到那站在岸边的身影，又停住脚步，犹豫着不敢靠近，十分心虚地唤了一声：“师……师尊。”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明明刚才已经喝过水了，还是压不掉那种被烧灼的痛楚。

江月还冷漠地看他一眼。

师徒二人间的气氛僵硬到近乎凝固，楚近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试图解释：“我……我来找能助我境界突破的东西。”

江月还一言不发。

他越不说话，楚近楼就越心虚，他宁可师尊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默不作声地注视他。

江月还的沉默让小龙感觉压力倍增，用嘶哑又疼痛不已的嗓子道：“龙族畏火，要想突破化神境瓶颈，就要克服这个弱点，去火山口采火莲是最快的办法，所以我就来了。”

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他不能现在就说实话，他偷瞄对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试图让这个解释听起来更加合理：“师尊不是说让我尽快突破到化神境吗，如果我不借助火莲，可能还需要很多年，所以……”

“所以你采到了吗？”江月还终于开口，那声音十分冷淡，听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关照，像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询问。

楚近楼心头一跳：“采……采到了。”

“采到了，那就回去。”

“……好。”

楚近楼当然是准备回去，但师尊的语气太平静了，反而让他不太心安，总觉得还有什么更大的惩罚在后面等着。

于是他想起了上次被关小黑屋，骨子里又涌起本能的恐惧，试图跟对方商量：“师尊，这次能不能不……咳……咳咳……”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灼伤的嗓子好像终于到了极限，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气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这让他拼命呛咳，白皙的面容都咳得泛了红。

他弯腰咳了半天，终于把嗓子里的东西咳了出来——一粒形状奇怪的东西掉在地上，还染着鲜红的血。

楚近楼看见那东西，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异物感消逝了，但嗓子依然很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从皮肉里剥离。

他尝试着开口说话，果不其然，发不出声音了。

舌生花的种子。

他能够承受得住火山口的高温，却忘了植物种子承受不住，种子被烫到失活，脱水萎缩，直接与血肉脱离了。

这枚种子很明显已经废了，不能再用，楚近楼艰难地直起腰，觉得自己这回不光得罪了师尊，还得罪了清尘师叔。

他不敢说话——当然现在也说不出话，默默把自己埋的项圈和扳指从土里刨出来，洗净以后戴回身上。

随即，他磨磨蹭蹭地回到师尊身边，想问他是不是现在就回浮光派，却见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紧紧地皱起了眉。

*

江月还离开浮光派的第二天，派内弟子就发现他们的掌门和掌门首徒双双失踪了。

楚近楼对师尊有非分之想的事基本人尽皆知，两人一起失踪，很难让弟子们不多想，不出三天，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派内都传“掌门和首徒私奔了”。

江月还离开浮光派后第五天，苏阳在外山帮清尘师叔收割一波新长的仙草，仙草有点多，便拉上萧易一起。

因为师尊失踪的事，两个少年都有些心不在焉，苏阳忍不住问：“萧易师兄，你说师尊真的和大师兄私奔了吗？”

萧易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能吧，师尊才不是那种一声不吭突然消失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才来不及通知我们。”

“你说得对，”苏阳咬了咬自己的指节，“可是这都好几天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师尊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危险？”萧易皱眉，“可师尊是修真界最强，什么危险能真的将他至于险地？”

“说的也是……”

“等等，”萧易忽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就是一变，“该不会……不是师尊和大师兄私奔，是师尊被大师兄强行掳走了吧？之前大师兄标记过师尊，那岂不是……”

“不会吧……”苏阳也睁大眼，觉得这个猜测合情合理，有理有据，“难道龙把师尊幽禁了起来，逼迫师尊跟他交¨配，酱酱酿酿，所以师尊才失去了联系？”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觉得这大概就是事情真相了，萧易顿时沉下脸色：“不行，得赶紧通知清离师叔，让他派人去寻找师尊的下落。”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匆忙开始收拾药篓，收拾到一半，苏阳突然抬起头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安地拽住萧易的胳膊：“师兄，有点不对。”

“怎么了？”

“我总感觉自己被人盯着，这附近好像……好像有人。”

“有人？”

萧易也打量一番四周，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正想说一句“是你的错觉吧”，却听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响了一下，猛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