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搬的?”降谷零随口问, 边开了房间的灯,走向厨房。
“中午家具就送到了,今天一天都在忙这个。”奈奈生怜爱地看了好几眼小盆栽, 才将它轻轻放回原处, 跟着走过去。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 不大认真地抱怨, “拼了一下午的桌子, 好累。”
“怎么不叫我。家具一个人装不觉得沉吗?”
“还不是因为想给你惊喜。”奈奈生缩了缩脖子, 想了想, 转而理直气壮起来,“如果不是你提前回来,我就成功了。”
降谷零凉凉地看她一眼,“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家了, 我看是你把我忘了吧?”
奈奈生:“……”
他不紧不慢地挽起衬衫袖口, 拿起一旁的烧水壶。因为用力的关系,手臂绷起好看的肌肉线条。奈奈生看着他这一身——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 笔挺的西装裤裹着长直的腿, 比例优越,肩背腰腹,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略长的柔顺发尾贴着脖颈, 堪堪蹭到领口, 领带半松, 但扣子还好好地系到最上一颗, 浑身都带着一种……禁欲系的色气。
西装果然是王道。
奈奈生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下。
降谷零不知道奈奈生看他看得有些呆了。他在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的同时转过脸, 微微眯了下眼, 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在日光灯下颜色愈发清浅, 自带一股冷冽的感觉,但显然它对着的那人并不怕它。
他接上自己刚才的话,“而且——”
“你是不是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降谷零弯着眼睛笑了下。
奈奈生:“……”
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消气。
她慢吞吞蹭过去,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老老实实垂着脑袋,“我错了,下次用逃生梯。刚刚这不是觉得你不在家,没必要用吗……”
这很明显不是认错的态度。
用最诚恳的语气和姿态说着最气人的话。
降谷零久违地体会到被她几句话噎死的感觉,气笑了,“走楼梯就那么难……算了,你要喝什么?”
他看了眼表。
“不早了,在这吃饭吧。”
“我床还没拼呢。”奈奈生犹犹豫豫,“那里面有一步需要两个人一起把拼好的床架抬起来,我一个人不行。”
“吃完饭一起上去。”降谷零自然地接话,似乎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奈奈生这才笑盈盈地点头,“好。”
日式公寓地方都不算开阔,降谷零租的这间已经不算小了,但厨房的流理台前站着两个人还是显得拥挤,奈奈生将目光移到那不大的一小片地方,猛然想起什么,默默咽口口水。
零应该不会想看她露一手吧?
擦。
完蛋了。
奈奈生回想起当时嚣张地夸下海口说自己做饭水准一流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打死她她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降谷零在现实见面啊。
“晚上想吃什么……?”降谷零还在翻冰箱里的食材,余光发现有人悄无声息地在厨房里溜达一圈,又不知道拿着什么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他。
降谷零疑惑转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在做什么?”
奈奈生拿着条从墙上取下来的黑围裙,展开了拎在胸前,带着讪讪还有几分讨好的笑容。
“给你系围裙。”奈奈生乖巧地说,招招手,“过来一点。”
“……”
被坑了那么多年,降谷零沉寂多年的雷达又开始滴滴作响,一见奈奈生突然好心就直觉有哪里不对。
但事实证明之所以能被坑那么多年纯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降谷零深深看她一眼,最终还是低下了脑袋。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被他做出几分纵容的感觉。
奈奈生被看得不太自在,硬着头皮帮他把围裙套上。
太要命了。
过去降谷零看不见她,奈奈生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因为“玩家”的身份而始终觉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面对降谷零时总是怀抱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可事实证明当零真的站在眼前时,杀伤力和隔着一面屏幕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有时候真的让奈奈生有点吃不消。
——因为太吃这一套了,所以才会时常感觉超出了承受极限。
仔细回想,最开始心动的明明就是她。
尽管起初只是非常单纯的见色起意……但所谓一见钟情,不都是因为脸吗?
&nbs p;如今的降谷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似乎从不吝啬于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那些过去存在于任务面板上的好感度数值,好像一下就有了更多的深意。六年时光没能将那份好感磨去分毫,反而让他在重逢后有意无意的选择了一种更坦荡直白的相处方式。少了许多少年人独有的别扭,变得更加炽热灼人。
又或者是当感情太过浓烈,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她松开手,耳根发烫,又有点愣怔。
降谷零感觉到颈间布条落下,“好了?”
他说着,就想抬头。因为降谷零弯腰的缘故,奈奈生得以从她的角度看见零的发旋,金发服帖地垂在耳侧,从衬衫领口露出一点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锁骨。
她心中忽然升起冲动,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浅金色发,在降谷零抬头前伸手轻轻摸了一把。
果然如看上去和想象中一般柔软。发丝从指尖滑过,手感好得不可思议。
面前的人抬头的动作猛地一停,降谷零一瞬间想起过去很多画面,失神片刻。
“奈奈生,做饭的时候要陪我一会儿吗……”
“零,我觉得我也藏不住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降谷零一顿,缓缓抬眸,对上奈奈生无奈的笑。
“你说什么?”他没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没办法在琴酒他们面前把我们的关系好好藏起来。”奈奈生温声解释,“一起做任务的时候我会优先关注你,会害怕你受伤,也会本能地不愿意你去做一些危险或者肮脏的事情。”
“你应该猜到我的任务了,那些是我必须要做的事。”降谷零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种氛围下突然提起这个,心里没着落的发慌,语气就生硬起来,“而且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才十八岁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的高中生了,奈奈生,我不需要你一直把我当作年下者照顾了。”
他说着说着,想起之前冰酒大包大揽、独自完成绝大部分任务的举动,心里一颤,反应过来之后嗓子哑了一些。
“换我来照顾你,我可以完成那些危险的任务,你甚至不需要出手。”
“那不是一样的吗?”奈奈生轻声说,“朗姆、琴酒和贝尔摩德他们迟早会发现异常。我很擅长伪装,但涉及到和你有关的事情的话,我没有那个自信能装作若无其事……”
“明美不在了,志保下落不明,他们正急不可待地寻找一个替代她们来制约我的把柄。”她深呼吸,“零,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你就会成为那个现成的人选。而他们也不会再需要一个‘活着’的宫野志保。Aptx-4869的研发已经告一段落,志保在组织眼里的价值不一定能再抵过她叛逃的事情。以琴酒对叛徒的惯常态度,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在组织行走,每一步都无比艰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怀疑甚至搭上性命。作为卧底的降谷零应该最清楚这点。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降谷零嗓音低沉,“不再联系了,还是做一对普通搭档?奈奈生,我做不到。”
奈奈生提到的这些他都想过,但他不觉得这是一件这么急切的事情,组织的高级干部并不常聚在一起,要等到他们发现端倪,应该还要很久。
他们明明有时间从长计议,而不是在刚刚相认的这个时间点,去提起这样残酷的话题。降谷零暗暗攥紧拳,却又明白奈奈生说的是对的。
是他太贪恋有她在身边的温暖,在刻意忽略两人面对的现实处境。
可是……用五年的分离换一周的温情,都不行吗?
“都不是。”奈奈生看见降谷零眼神变得不对,急忙开口否决。
因为听见他那句做不到,她语气一下柔软了,此时抬眼看他,眸光清亮,“你的任务最终的目的,应该是要铲除组织吧?”
“什么?”降谷零想不到她下一句会问这个,还问得这么直接,愣了好几秒之后回过劲,眼神渐渐复杂。
“不……组织存在了太久又太庞大,势力遍布世界和多个领域,利益勾结,根系交错盘杂,公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就这样铲除它。”
降谷零说到这里,眼睫颤了颤。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
涉及任务的具体信息,他不能再透露更多。
奈奈生点点头,其实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让他尽量靠近核心,好获得更多情报,在必要的时刻粉碎组织某些重大阴谋。
作为高级干部的波本,独自一人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
“那么如果我只是冰酒,一个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近的朋友被组织追杀而心生反意的组织高层,你会怎么对我?”
“奈奈生……”
“零,回答我就好。”
&nb sp;组织是如此罪孽深重,这么多年,它背后是成百上千乃至更多的人命,而冰酒在这其中完全称不上无辜。
如果她不是奈奈生。
如果她只是“冰酒”……
那么降谷零根本不可能犹豫。
“我会寻找机会试探你,直到最终能确定你的想法时,选择……跟你合作。”他艰难开口。
他们都知道,两人针锋相对的立场会让他们根本不存在温情“合作”的可能,这两个字背后,更可能是血腥赤.裸的“利用”。
他会让冰酒为自己做事,但降谷零不可能轻易暴露身份。甚至发现任何不对,他都会毫不迟疑地对冰酒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