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祝仪点点头,想起表兄被阿娘行家法的事情,不免有些唏嘘,“表兄这人看似端方稳妥,其实心里有主意得很,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也不知他喜欢了什么人,不娶不结婚,就这么一直拖着,莫说阿娘替他着急了,我也替他上火。”
“阿姐当真不知?”
谢年舟微挑眉。
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你知道?”
谢年舟笑了起来,“听过几耳朵。”
“快跟我说说。”
祝仪来了兴致,当下也顾不得吃馄饨了,拉着谢年舟一叠声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性情如何,模样又如何?”
“她喜欢表兄么?若是喜欢,又为何不愿意嫁给表兄呢?”
“阿姐,今日是元宵节。”
谢年舟懒懒从祝仪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勾起了祝仪的兴致,却又不愿再提,“今日不讲其他,只我们两个人过节。”
“你就会使坏。”
祝仪轻哼一声,“罢了,等回家之后你再说与我听。”
谢年舟忙到现在才吃饭,一碗馄饨自然是不够吃的,祝仪又要一碗,推到谢年舟面前让谢年舟吃。
谢年舟吃饭很斯文,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子弟的好修养,祝仪双手捧着脸,越看越奇怪——谢年舟是谢家的旁支庶出,是谢崧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是最见不得光的棋子,他生来便是刀口舔血的,哪里的时间与精力去修习世家礼仪呢?
莫名的,祝仪又想起自己幼年见谢年舟的事情。
那时候的谢年舟与小可怜没有任何关系,眼睛长在头顶上,不拿正眼瞧人也就算了,趾高气昂的比天子的排场都大,这样的一个人,显然不是后来所谓的谢家的“旁支庶出”,他的身份,只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
祝仪心中一动,忽而问道:“小舟,你与谢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崧虽然做事缺德,但也帮了谢年舟不少忙,尤其是在谢年舟重伤昏迷的那段时日,更是力挽狂澜让谢年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没有土崩瓦解,至于后来,那更不必说,立邺城为陪都也好,发展邺城经济也罢,谢崧在这方面堪称天纵奇才,短短时间里,便把邺城发展为与洛京分厅相抗的陪都。
祝仪是知恩图报之人,为着谢崧的这些好,她自然愿意称谢崧一声谢公,而不是像谢年舟那般,一口一个老头子。
“阿姐想知道?”
此时的谢年舟吃...
完了馄饨,抽了方帕子擦着嘴,抬眉悠悠看着祝仪,眼底颇有些玩味味道。
“当然想知道。”
祝仪理所应当道:“我想知道你更多的事情,你的身世,你过去的生活。”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祝仪十分坦然。
谢年舟笑了一下,把帕子收在袖子里,“他是我阿翁。”
“阿翁?”
祝仪愣了一下。
这个时代的阿翁有两种身份,一种是祖父,一种是外祖父,两者都可以叫阿翁。
祝仪看了又看谢年舟,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荒唐念头——谢年舟是前前朝天子的子嗣。
众多周知,谢崧子嗣艰难,没有儿子,唯一一点骨血,是嫁给前前朝皇帝的宸妃娘娘。
关于那位天子与宸妃娘娘的事情,几天几夜也说不清,祝仪年少之时也曾听人说过几句,大抵就是那位宸妃娘娘心有所属,奈何天子看中了她,更看中了谢家家世,便让谢崧送她入宫。
谢崧年近四十方得了这个女儿,对女儿自然是千娇万宠的,可千娇万宠又如何?世家出身的人,更看重的家族的绵延昌盛。
谢崧把女儿送入了宫。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入宫便得盛宠,甚至还单独为她立了一个封号——宸妃。
宸在古代意指天子,封为宸妃,可见是十分宠爱了。
但这位宸妃娘娘似乎是位冷美人,宫人从未见她笑过,甚至对待自己所生的皇子时,也鲜少有笑意。
天子无道,战乱四起,祝仪的阿娘开邺城迎新君,前朝天子杀入洛京,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宸妃,被前前朝天子一剑刺死,甚至就连天子钟爱的皇子,也得了天子一剑,母子二人一同赴黄泉。
宠妃,爱子,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物件,喜欢时千方百计夺过来,大势已去时,便一剑了结他们的性命。
所谓的帝王恩宠,不过如此。
谢年舟是那位宸妃所生的皇子么?
祝仪看了又看与谢崧眉眼颇为相似的谢年舟,迟疑说道:“可是,谢公似乎并没有儿子。”
“不错,他的确没有亲生儿子,而今的儿子,也不过是从旁支里过继来的。”
谢年舟结了账,牵着祝仪的手离开馄饨摊,月光清幽,他的声音也是清幽的:“我阿娘是他唯一的骨血,当年嫁给天子的宸妃娘娘。”
祝仪呼吸一窒。
果然是这样。
下意识间,她向谢年舟的胸口看去。
她与谢年舟第一次相遇时,便看到了他的伤,那是幼年所受的伤,一剑刺入胸口,狰狞又可怖,她丝毫不怀疑,若他没有男主光环庇佑,早就死在那道剑伤上。
“小舟......”
祝仪攥着谢年舟的手,声音很轻。
谢年舟回头看着祝仪,面上笑意温柔依旧,“阿姐猜对了,这道伤口,的确是我那位好父亲送我的,可惜,我命大,没随他一块去。”
常人难以启齿的苦难,对他来讲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他可以毫无...
波澜说着过去的事情,仿佛在说陌生人一般。
他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天子爱他阿娘么?
爱到一剑刺死?
他阿娘爱他吗?
一个笑脸都不肯给的爱?
谢崧爱他吗?
似乎是爱的。
以他为掌中剑的谢崧,是唯一一个爱他的人。
多么可笑。
莫名的,祝仪有些替谢年舟难受,她拉了拉谢年舟的手,小声说道:“对不起,小舟,我不该问的。”
谢年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挑眉瞧着祝仪,手一抬,挑起了她的脸,花灯如昼,女子眉目如画,大抵是心里替他难受,她的眼角红红的,抬眉瞧着他时睫毛也在颤,与情动时有些像,他低头瞧了一会儿,心中一动,俯身在她耳畔笑了起来,“阿姐若真觉得对我不起,不妨在那事儿上依了我。”
“晚上阿姐在上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