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粲然一笑,水汪汪杏眼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娇俏又娇艳,连带着鼻梁上的小痣都说不出来的秀气可爱。
谢年舟抿了下唇,收回视线,“知道。”
谢年舟持马缰的左手掌心收紧,两腿一夹,右胳膊一横,压在战马马颈,一套训马动作下来,躁动不安分的战马气焰尽消,不情不愿嘶鸣一声,按部就班跟着祝仪的战马走。
“漂亮!”
“谢小郎君,您这是跟谁学的马术?”
亲兵们性子直爽,见谢年舟驯服战马心生敬佩,大大咧咧问道。
谢年舟轻抚马鬃,以示安抚,声色淡淡道:“无人教我。”
“咦?不能吧?”
亲兵有些意外,“谢小郎君的马术不在少将军之下,若无人教导,只怕练不成这样的马术吧。”
祝仪觉得亲兵的问题有点多。
谢年舟前期就是一个小可怜,别说马术师父了,只怕连饭都未必吃得饱,现在有这样的马术,多半是被人迫害时被迫学会的,学不会就得死的情况下,可不就牟足劲学马术了?
但这种难堪往事是谢年舟的隐私,依照谢年舟好面子不让旁人发觉自己脆弱一面的性子,肯定不会跟亲兵们明说,只会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祝仪没想着谢年舟会回答亲兵的问题,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谢年舟瞥了她一眼,便平静开口了,“我幼年时被人丢在马场,命悬一线,自然便学会了。”
祝仪:“......”
打脸来得有点快,就像龙卷风。
“谁人这般恶毒?那个时候你几岁?”
亲兵的声音明显带了愤慨。
“七岁。”
谢年舟面无表情,仿佛过去的悲惨对他来讲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七岁两个字成功吸引了祝仪的注意力,让她没再关注自己被谢年舟打脸的事情。
七岁,意味着什么?
个子还没马背高,跑得也不快,马甚至不用踩踏他,马蹄踢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把这样一个小孩丢在马场,幕后主使者的用心显而易见——除掉他。
但他没有死。
谁也不知道他在马场发生了什么,总之,他活着出来了,练就一身让亲兵们都拍手叫好的马术,完美诠释了一句话——那些杀不死他的,都会让他更强大。
她似乎与那些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心想要他死的人,自己杀不死,便煽风点火借刀杀人,手段比那些人更下作。
甚至在被谢年舟所救时,她心里的第一想法不是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命,而是埋怨他男主光环太大,自己没能杀死他。
那些误以为谢年舟被谢延兴害死后的愧疚不安又齐齐涌上心头,挣扎着,怒吼着,想要把她拖入深渊。
祝仪有一瞬失神。
片刻后,她掐了下掌心,理智重回。
愧疚归愧疚,不安归不安,但她从不后悔,更不会改变自己一心搞死谢年舟的想法。
她是一个普通人。
她很自私。
良心的谴责,比不上她家人的性命。
祝仪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谢年舟的脸,她低头看着马鬃,顺着谢年舟的话应了一声,“那你小时候可真是有点惨。”
“祝仪。”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紧接着,是马蹄哒哒哒的声音,祝仪听到声音抬头,喊话的人已经冲到她面前,正是那个被她嫌弃被她埋汰又被她同情的谢延兴。
“你怎么过来了?”
祝仪有些意外。
谢延兴瞧了眼与祝仪并驾齐驱的谢年舟,难得没有见面便拔刀,不动声色驱马一横,挡着谢年舟的路迫使谢年舟走在祝仪身后,好挪出地方让他与祝仪走在一起。
“我去庄子找你,下人说你没在庄子,我想着你来了乱葬岗,便在这里等你。”
手里做着排挤谢年舟的活儿,但谢延兴话里一点不排挤,言辞间颇有祝仪误解他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误解良多,觉得我心狠手辣,残害手足,听到谢府抬出一具尸体,便以为是我害了年舟,但是祝仪,我与年舟同出陈郡谢家,是血脉至亲,兄弟之间虽有些摩擦,但若是叫我去害年舟,我却是做不到的。”
祝仪:“......”
大兄弟,你倒也不必如此白莲,我巴不得你搞死谢年舟。
祝仪有些无语,但也觉得谢延兴在自己面前装兄友弟恭很正常,前几日谢延兴与谢年舟闹得太难看,被她阿爹警告了,谢延兴再怎么不济,世家子弟最基本的修养还是有的,可不就捏着鼻子在她面前上演兄弟情深吗?
只是演技有些辣眼睛,被她一眼便看穿了而已。
“你跟谢年舟的事是你们谢家私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描补,世家大族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祝仪手一指,“好了,人我找到了,你把他带回去吧。”
——赶紧领回家继续内斗吧,再搞不死他,我就要放大招了!
祝仪的话一点不袒护谢年舟,甚至话里话外颇有谢年舟任谢延兴处置,她绝不插手的意思,可这番话落在众人耳朵里,众人便理解出另外一个意思——一笔写不出两个谢,祝仪贸然插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若再偏袒谢年舟斥责谢延兴,那便是火上浇油,还不如现在把自己摘出去,谢延兴便少了一个针对谢年舟的借口,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对谢年舟好。
更何况,最后一句话还隐隐有着威胁味道,人我给你找到了,若再出问题,那就是你的问题。
谢延兴咬了一下后槽牙,“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年舟的。”
话罢他刻意放慢马速,与谢年舟并肩而行,于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在关心谢年舟,他笑着贴近谢年舟,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谢年舟,祝仪救你,是她生性善良。”
“莫说是她的马车伤了人,纵然是伤了阿猫阿狗,以她之善良,也会带回庄子叫人好生看护。”
“她待你的好,只因瞧着你可怜罢了。”
“可若她知晓你做的那些事,你猜,她还不会待你好?”
“谢年舟,你真以为自己披了张人皮便是人了?”
谢年舟凤目轻眯,眸光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