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邺城太守府。
戒备森严的太守府比往日更加森严,披甲执锐的亲兵几乎占了半条街,早起的行人从门口路过,看到这架势眼睛一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少将军又惹事了!
很好,今天的乐子又有了。
吃瓜群众迅速沾满剩下半条街。
半盏茶的功夫,水果点心茶的摊子应有尽有,甚至就连城东桥头说书的说书人都来了,研墨铺纸支着脖子往里瞅,只待太守暴打少将军的大戏开罗,自己下半年的生意都有了。
祝仪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毕竟要脸,她轻车熟路把自己戴的亲兵头盔往下压了压,头也稍稍低了点。
不慌,她穿的是亲兵衣服,又盖了大半边脸,周围人认不出来她是谁的。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一声欢呼——“少将军回来了!”
拥挤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道路两侧是气氛热烈如过年的邺城百姓,个个伸直脖子张望着祝仪一行人。
好家伙,星光大道都没这么万众瞩目。
祝仪:“......”
还好还好,此时的她不是她,是她亲爱的阿兄。
一瞬间,祝仪对自家阿兄的爱意敬意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祝仪慢吞吞骑马去见黑着一张脸的亲爹。
“阿爹。”
走近了,祝仪才下马轻声叫爹。
——身形可以装阿兄,声音装不了,演戏演全套,这个时候她不敢露馅。
听到这声爹,祝谦的脸一下子拉得比马脸还要长,连因一夜未睡而泛着血丝的眼角此时都没他的脸型惹人注目,“你还知道回来?”
周围人太多,祝仪没好意思去撒娇,想起谢延兴对自己说的话,她心里把谢年舟骂了千百遍——她还以为现在的谢年舟是个小可怜,哪曾想,人家人都杀了好多个了,下一个要杀的是她表哥,原因是她推迟婚期不嫁谢延兴,怠慢了谢家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配活。
她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爹有用,她有用,所以谢家才勉为其难留她一条生路,越过她向她表哥下手,其用意是在警告她,她嫁也得嫁,不嫁更得嫁,她生是谢家的,死是谢家的死人,她连带着她家的势力都是谢家的囊中物,她没得选。
要是她非要选,她表哥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她也别提谢年舟可怜了。
她瞧着自己比谢年舟可怜多了,还未及簪呢,就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偏她自己还懵懵懂懂,去可怜一个杀她表哥逼她就范的人。
祝仪气不打一处来,自动忽略亲爹的马脸和眼底的红血色,压低声音把谢延兴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亲爹。
“此事当真?”
祝谦手扶佩剑,虎目微冷。
“谢延兴亲口告诉我的,此事还能有假?”
祝仪道:“而且他说这话时还遮遮掩掩,一副不想说的模样,是我威逼利诱他才肯说的。”
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祝仪更气了,抬手一指,向亲爹告状,“阿爹,就是他,亏我那么信任他,可怜他,给他治伤,还给他收尸,哪曾想他转过头就能害表哥!”
顾忌着吃瓜群众多,祝仪的声音并不大,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听得到,但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谢年舟听力极好,这句话自然也就落到他的耳朵里,他听到话抬头,清冷目光落在祝仪身上,眸色晦暗不明。
祝仪也直直看着他,宜喜宜嗔的娇俏面容蒙着一层薄霜,仿佛在无声质问他,此时的他有何面目来见她。
谢年舟攥着马缰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围人指指点点,说书人在奋笔疾书,亲兵们按剑而行,开始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谢年舟抿了下唇。
片刻后,他飞身下马,向祝仪走去。
祝仪瞪大了眼。
这人怎么敢!
他难道不怕她爹把他碎尸万段?
“拿下!”
祝谦冷声喝道。
亲兵一拥而上。
太守教训不孝子和太守要杀人的架势完全不同,百姓们只想看个热闹,没曾想自己撞到一个大新闻,眼瞅着少年与亲兵们打得火花乱溅即将威胁到自己,围观群众顿时一哄而散。
周围只剩下亲兵与祝仪父女,沉默了一路的谢年舟这才出声,“祝仪,你也觉得我该死?”
听到这话祝仪气笑了,“你杀奕果成,杀单选,杀潘文琢,又邓彰,而今又想来害我表兄......谢年舟,你要我如何想你?”
祝仪声音刚落,便见谢年舟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伺机而动亲兵寻到机会,长剑转瞬间送至他肩头,电石火光间,祝仪魔怔似的吐口而出,“当心。”
祝谦看了一眼祝仪。
祝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去看亲爹的脸色,搅着两根手指选择闭嘴。
祝仪的话让谢年舟微微一怔。
剑光逼到他面前,他持剑手指微紧,却没有抬剑格挡,剑身入肉,他不出意外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他不动声色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明艳少女双手紧扣,像是有些紧张。
持剑亲卫们将谢年舟围在中间。
长剑所指,仿佛他便是那瓮中之鳖。
他在剑光中抬眼看祝仪,四目相对,祝仪别开眼,似乎有些不忍见他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