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您了。”吉安是发现了,永宁侯府这辆用精铁打的马车要比自家的高半尺。她也不觉尴尬,坦然地踩着小凳,就着费氏的力上了马车。杨小爷把小凳送回给车夫,上个马车,也是轻轻松松。
吉欣然没打算坐这黑马车,但无人理会她,心里又堵,见马车动了,抿着嘴转身向自家马车。什么主子,连个小凳都要自己搬来送去,脸面还不抵一个下贱车夫。
辛语带着青雨、兰月、方大娘几个坐楚府马车,跟在吉欣然的车后,哒哒往延吉街去。
如杨小爷所言,这精铁马车确实稳得很。吉安转头透过前方的琉璃窗看向外,听说为着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这街上都洗刷了一回。
“楚小婶,”杨宁非剥着胡桃:“一会您匀我支牡丹好不好?我也想给楚小叔扔花。”他娘看得太紧了,二蛋、三三又怕死,不敢私自去花房剪花枝。以致他别说卖花挣银子了,想朵花儿闻闻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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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一亮,小墩子兴奋到:“我知道这叫什么,两头并进。”接过胡桃,塞手里,鼓劲一个用力,咔咔声传出,“开了开了,一次两个。”
吉安笑了,这就是两头并进?
费氏心安理得地吃着儿子剥的胡桃:“后头跟着的是詹传胪的媳妇?”上午回府没一会,墩子他爹就家来了,说这回殿试奇了。一甲、二甲、三甲头名是姻亲。
皇上、太子在下一盘大棋。她也想看看这回传胪怎么把状元压下。方圆大师教出来的徒弟,绝不是什纯良人,不然也不会放他来京城。
“是,”吉安也不提娘子侄女,永宁侯世子夫人眼神清明,没叫上吉欣然一块,就应是看出点什么了。
有趣了,费氏又抓了一把胡桃仁,这两家不对头。楚陌娶妻,肯定得方圆大师同意,吉安不会有问题。吉安那个侄女…撇了撇嘴,她还真看不上,瞧着似清清淡淡,但内里野欲太盛都往外溢。
在京里,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十个里有九个不得好下场,细想也该。连野欲都收敛不住,可见没什真本事。有本事的…譬如宫里的贤妃娘娘,容颜不盛,但却安稳得很,从小小嫔一路走到妃位。
二十八怀喜,诞下七皇子受封贤妃。不争不抢,但皇上每回大封、大赏后宫,都没落下她。七皇子娶正妃,她一点不沾手,因为清楚皇子是皇帝的儿子。
七皇子前脚入主东宫,后脚皇上就升太子妃父亲为江寕布政使司参政,下一步便是布政使。江寕,鱼米之乡,又文风盛行。掌了江寕,就等于握着江南四分粮仓和朝中近半文臣。而宫里贤妃依旧如昔,尊中宫。
“她好像不大聪明的样…”
当头一下子,打断儿子的大“实”话,费氏斥道:“就你最聪明,背本《弟子规》背了三月还没背熟,气得夫子两肋都疼。”
“那是我没认真背。”杨宁非抱着头。
往嘴里丢了一块胡桃仁,费氏沉声道:“那就认真点。再容你几日,若还背不上,看我不打断你的小狗腿。”
黑色的马车入了延吉街,街道两边已聚集了不少百姓。丰鲜楼今日是格外热闹,门口迎客的小二,老远就瞅见那高头大马了拉着的黑马车了。以为会停在状元楼前,不想却是朝这来,忙去搬了凳子迎接。
这京里也就永宁侯府用精铁马车,主家早就交代过。掌柜也跟着跑了出来,心里直嘀咕,永宁侯府没在丰鲜楼定厢房啊?
未等马车停下,掌柜逮见赶车的车夫左袖子有半截空荡荡,心里一凛,不会错了,就是永宁侯府家。车一停好,一个胖墩墩的男娃跳了下来,看小二抱着个凳子,立马闪过身:“放下吧。”
“是是。”小二认出胖娃了,永宁侯世子带着来楼里吃过饭,放好凳子,跪到地上:“小的给贵客请安了。”
“起来吧。”在外费氏多少在意点礼仪,踩着小凳下了马车,伸手托一把吉安。才要撤凳,一辆金丝楠木马车迎面来,不等到近前就有家丁来赶,“让让…让一让。”
杨宁非杵到他娘身边,睁大眼瞅:“谁家这么嚣张?”瞧见那金丝楠木上的雕花,他就清楚是哪家了?但旁人不晓得呀,大伙都是看热闹的,得看个明白。
这马车吉安有点眼熟,好像去年来 京在通州府客栈见过。家丁到了三丈外,正想喝,可对着那黑马车嘴张着半天,愣是没敢喝出声。
正巧被脚刚落地的吉欣然见着,心一紧,不由看向比小姑矮了大半头的妇人,她是谁?
费氏压根不在意吉欣然的目光,望着慢悠悠往这来的金丝楠木马车,轻嗤一笑,都什么境况了,南风军赵家竟还这般,想来是没认命啊:“安妹妹,你家订的是哪间厢房。”
不等吉安问,辛语就立马跑上前道予掌柜:“汪香胡同楚家。”
“原来是状元爷家,失礼失礼。”掌柜朝楼里喊了一声:“繁花庭,”瞄了一眼永宁侯世子夫人,忙请他们上楼。永宁侯府与新科状元爷家正挨着,都是贵主儿。
这延吉街也不窄,永宁侯府的马车可没当中停,费氏今儿就要看看赵家马车能不能从旁过去?站着不动,永宁侯府的车夫不得令,就这么拉着缰绳,两眼平静却寒比利刃,盯着慢慢抵近的金丝楠木马车。
吉安哪见过这场面,不由地紧张,一手落在杨小爷肩上。杨小爷呀一声:“这不是桂云总督家的马车吗?”嫩嫩的童音,大得这一片的人都能听见。
周遭屏息,一眼不敢眨地盯着。就好似今儿对上的不是两家马车,而是北伐军和南风军。
桂云总督?吉欣然瞳孔一震,看向马往边上侧去的马车,是赵清晴?前世有传闻,赵清晴就是在新科进士游街时,对楚陌一眼钟情。只那时楚陌位卑,她反抗不过家里,不能下嫁。
目睹赵家马车从黑马车旁走过,丰鲜楼掌柜下巴都抬高了两分,瞥了一眼东头的状元楼,笑眯了眼:“两位夫人请楼上就座。”
这回费氏没再迟疑。店小二也请车夫随他将马车停去后院。缀在最后的吉欣然,没错过周遭的窃窃私语,目光落在牵着小姑袖子的胖男娃身上。永宁侯府?
他是杨宁非?
前生,永宁侯与其次子战死后,世子承爵位。不久新任永宁侯就上书请封嫡长子杨宁非为世子。
杨宁非这个永宁侯小世子的名,每回出现却都是随宣文侯一道。有传他是宣文侯的弟子,只宣文侯从未对外承认过。
但她死前,宣文侯去关外练兵,已会带着杨宁非,连谭老贼都说北伐军迟早还要回到杨家手里。因为宣文侯无后…吉欣然不由看向拐道上楼的小姑,再有三月,楚陌就成亲一年了。
吉安冷不丁地回头,吉欣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对上冷眼,惊得一个错脚,没跨上台阶,差点跌趴在楼梯上。好在丫鬟没分心,扶住了她。
“整日里恍恍惚惚的,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吉安丝毫不避楼下窥视的众人,冷言冷语:“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别总盯着旁人。”
吉欣然脸上火辣,深埋着首。
杨宁非连头都没回,他正凑着小鼻子,嗅着飘散出来的菜香味,与走在前的那位说:“娘,才烤好的挂炉鸭最好吃,皮脆肉嫩。蘸着料,儿子能吃一只。”
“一会咱们来两只。”费氏还想吃羊肉汤泡馍,只才用过午膳,又有吉安在,她不好意思说。等着,一会墩子肯定会提到。亲生的儿子,她疼得很。
进了繁花庭,杨宁非就搬着凳子去推窗户。吉安随他看了下,伸出手试了试:“可以扔到。”
“我也能。”杨宁非活动着短胳膊:“楚小婶,楚小叔长得比我爹好看,嘴上又没糟胡子,今日穿着大红袍,肯定招眼。您有没有关照他,别接旁人丢来的花?”
“没有。”吉安胳膊拦在小墩子身前,以防他磕下去:“不过,我跟他讲了咱们在丰鲜楼。”
愁眉,杨宁非面露担忧:“楚小婶,您可不能掉以轻心。您才来京里,涉世未深,还不知道京里尚有不少大姑娘等着在街上捉婿呢。”
坐在桌边的费氏,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去,愁得。涉世未深?也不知道楚陌缺不缺银子,她想重金聘他教个不太聪明的娃。
“您别不信。”杨宁非往吉安怀里挤了挤,小声告诉她:“我娘当年就是这么捉到我爹的,也就我爹正义,不然她现在铁定还在闺中待着。”
“杨宁非,你娘听见了。”费氏真想冲过去把他摁窗台上,当街揍一顿:“谁告诉你这些的?”
“恼羞成怒了。”
这词用对了,费氏斥道:“你爹送我一花房的花,你长了眼没看到吗?”掐着腰走近两步,“还有如果我在闺中,”手指儿子的小鼻子,“你……”
“说不定就投别人家去了。”杨宁非讲完,就拱到吉安怀里躲着。这一幕落在吉欣然眼里,却觉甚是应该。一些小事能发生变化,但大事呢?宣文侯与杨宁非的缘分,绝不了。
小姑该不会生养,这也合了她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