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宇智波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如人见阴刀的要求留了下来,熄灭烛火以后的室内很黑,因为近日以来城中上方天空阴气环绕的缘故, 夜间就连月色都不能穿透过厚厚密密的云层。
旁边的人似乎已经睡了,而宇智波启却窝在柔软的被褥之中有些睡不着, 他不敢发出声响, 惊醒身边才进入浅眠的年轻人,因此只好盯着房间天花板边黑漆漆的一角看,借此打发自己的无聊。
如果是宿傩的话, 哪怕弄出一些动静也无妨……因为宿傩会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且那个家伙睡得很沉,哪怕宇智波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也只会不怎么高兴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兄长一下, 然后翻个身朝向另外一边继续睡觉。
和过于温柔体贴的人相处是很拘束的, 因为要担心这个人委曲求全,小心谨慎太过于照顾别人感受, 不替自己着想。宇智波启和人见阴刀相处的日子里,连说话的表达方式都要比以往要委婉三分。
今日被他问得如此哑口无言, 可见往日里心中也积攒了不少怨气, 只是生病的人心灵也会变得敏感脆弱,所以这个人才会在这时候发泄出来。
他的另外一个弟弟也时常展现出自己的怨恨,把周围的事情都搞得一团乱七八糟, 不过宇智波启就是能冷下心来对他置之不理。但是一个从来都不诉说自己委屈的人, 偶然间流露出自己的难过悲愁,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让人怎么办了。
青年穿着单薄的白衣, 低低地垂着自己的头颅, 露出如玉般纤细脆弱的脖颈, 长发不像往日那样用发带束起,如云一般松散地倾泻开来,密密如鸦羽的睫毛仿若被露水沾湿,他说:“还请兄长不要对我这么生分。”
他还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我仅剩的亲人。”
人见阴刀说完这句话以后又什么都不说了,他不会一步一步逼得很紧,就像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从来不会做出冒犯别人的举动,在相处的时候永远都留有余裕。
但是宇智波启却觉得青年像是什么都说了,以至于令他生出一种令人发堵的惆怅。一切尽在不言中,但是由于人见阴刀的沉默退让令事实和真相之间,最终还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纸。
他最终敷衍了过去,但是却对自己心中的情绪感到分外陌生……青年没有哭,但是宇智波启却觉得总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手掌心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
曾经有许多人在他的面前哭过,那些在他面前恳求一条生路的人,那些为别人的苦难感到悲伤的人,还有不知世事放生啼哭的孩童。可是往往都没有像眼前这个青年让他这样动容……如果带土哭的话,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吗?可是往往不用带土哭,只要带土因为他的事露出一点难过,宇智波启的心就立刻乱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得过带土。
是的,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所有的世界,包括原本那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东西、所有物体,加起来一切的总和都比不过他的弟弟。
——
夜色渐深,宇智波启入睡以后,房间之内的另外一个人心中却装满了复杂的思绪。
人见阴刀的病状并非像先前为了试探义兄而特地做出的伪装,奈落他确实受了重伤,在玩弄那对除妖师姐弟的时候,被日暮戈薇的破魔之箭射中,刺穿了身体。
他的本意是想让珊瑚憎恨琥珀,借至亲相残的污秽令四魂之玉沾染上邪气,但是珊瑚并没有像是他安排的那般杀死琥珀,反倒是在众人的面前上演了一场姐弟情深。
这份无私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深,这境界实在是令奈落有些难以理解。哪怕是杀死父亲和同伴的弟弟也可以继续包容,难道手足亲情是这样的东西吗?
他觉得有些讽刺的同时,又想起了那位仍旧被蒙在鼓里的‘兄长’,倘若面临同样的情况,这个人也会做出像是那女人一样的举动吗?他必定会这样的,因为启便是这样无私又无畏的家伙,同样的行为,放在珊瑚的身上奈落只会觉得不合时宜的愚笨,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竟然还能从这份迟钝之中品出几分可怜可爱之情。
这些日子和宇智波启相处以来,他伪装其实谈不上很完美,甚至还特意显露出来了一些端倪,但是这个人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也许这个男人十分无私正直,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粗心,或者说,因为人见阴刀是他的弟弟,所以他其实对于这种事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