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潜藏在平静水面下汹涌澎湃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看诊的时候,月彦屏退了周围的侍从,坐在矮几前淡淡地向着医师发问:“我还能够活多久呢?”
这一句话所换来的,照例是这位医师信誓旦旦的保证:“鄙人有十足的把握令公子痊愈,请您放宽心情,不要过于忧虑。”
这样的车轱辘话,月彦从出生开始听了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医师的话并没有像是清冽的泉水抚慰住这个人心中的焦虑,反而令他心头的邪火越烧越旺。
他已经认定了眼前的医师是个不学无术的庸医,所说的话不过是缓兵之计。毕竟按照月彦久病缠身的状况,就算是随时撒手人寰都并不是件罕事。倒是凭借他的一面之词,医师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向他的父兄请罪而已。
单单是想到自己就这么被这个人愚弄许久,身体的状况甚至因此变得更差,月彦的心中就变得怒不可遏。
他闻言略显冷淡地笑了笑,镜子前病弱又清俊的贵公子神色阴冷,恼怒的月彦早已经轻轻抚上早就藏在床褥下的刀刃,而这个时候,依旧在旁边说些宽慰话的医师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在自己身上降临。
医生被处置了,暴怒状态的月彦甚至没有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他没有选择用刀去刺穿他的身躯,病弱的躯体使他选择了投掷。
男人的头颅就像是被碾碎后的浆果一样爆裂开来,鲜血飞溅了一地,而月彦又仿若无事一般坐了回去。他拍了拍手掌,本在室外静候的侍从们都鱼贯而入,这些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一切又回到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于医师死亡这件事,则是被大家定性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入室抢劫。
月彦对此的解释是这个医生是个滥竽充数之徒,本身是为了诈骗诊金而来,见识到藤原家的权势和财富之后又感到了不舍,在面对体弱无力的公子的时候起了挟持的歹心,然后被早有防备之心的他制服。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在三条府邸中泛起任何一丝水花,小公子周围的侍从竟然出人意料地守口如瓶,甚至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到三条府邸日后真正的主人,宇智波启的耳中。
月彦原本认为这医师就是不学无术的庸医,可等到这人死亡以后,他原本羸弱的身躯逐渐变得健康起来。但是还没等月彦为这惊人的变化欣喜若狂,他又发现自己身体上又出现了新的病症。
平时本身就无胃口的食物,现在看了更加反感,反而不如侍从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那些活生生的血肉更加令人感到渴望。这微不足道的变化本身不值得月彦为此感到烦恼,但是最要紧的是,他发现自己只要看见太阳,就会生出一种灼烧般的疼痛感。至于他的本人,更是无法行走在阳光之中。
这件事自然令心高气傲的月彦又惊又怒,他勒令仆人替他寻来拿庸医的手札,花费无数的精力翻阅这笔记。他不再允许侍女们在春日的时候大开窗户,反而将自己隐藏在重重叠叠的帷幕之后。
这一切都加重了月彦的耻感,他终于有了健壮的身体,强大的力量,但独独是无法克服太阳这点,就令他产生了一种见不得光的愤怒和屈辱。
月彦的精神极其不安定,每回只要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需要睡眠的他就会变得十分暴躁易怒。为了平复情绪,他首先是绝对将那些胆敢向他求爱,胆敢轻视他的贵族们屠戮得一干二净。
京城里年轻权贵和小姐们的大量失踪,导致了平安京内一时间贵族们都人心惶惶,他们都说是由丹波山上的酒吞童子所作所为。但是只有宇智波启不这么看,因为那群失踪男女的为人他也有所耳闻,而酒吞童子的本性他也有所了解,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愿意拿来做酒的。
有一晚上,宇智波启和藤原佐为在他的宅邸中下棋,眼见着天色不早,于是便起身向他告辞。
照理说,启以往在他这里待到更晚的情况也有过,收拾棋盘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不免带着几分好奇向他发问:“怎么了,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关于舍弟的一些事情,需要早一点回家处理。”
藤原大将几乎从来都不在其他人面前谈起关于弟弟的事,但是整个平安京都有所传闻,说这位公子不失为一位慈爱的兄长。
一想到这里,藤原佐为就不免想象起了启与弟弟们平时相处时的情状,他散开扇子,开始猜测究竟是哪一位弟弟令启这么挂念:“是惟光朝臣吗?”
启的弟弟藤原惟光,也在成年以后出任官职,现在正担任右近卫少将一职。
“不是,是另外一个弟弟。”宇智波启对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说,“是我的胞弟月彦,虽然体弱多病,但是现在想起来,其实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