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这处?”既然是盛文羽领来的,盛文羽当然记得,沈辞忍不住感叹。
盛文羽笑,“怎么记不得?小时候你我二人第一次偷偷喝酒,就是壮着胆子摸来的这里,想这里过往的人不多,不容易被发现。其实那日也没喝多少,就是不懂事,头一次喝,谁都不服输,就都喝得急,最后喝断片儿了。”
沈辞也笑起来,是有这回事,而且印象深刻,“醒来的时候发现在侯府,各自被父亲揍了一顿,三天下不来床。”
恰逢小二端了两个酒坛上来,“客官,您要的酒。”
盛文羽拔开酒塞,“替你接风,无醉不归。”
沈辞顿了顿,原本是想陈翎今晚怕是会找他,但又想今晚在平南侯府,应当顾及不到他这里,又见盛文羽热忱,几年未见,是有不少话要说。
“这次回来还走吗?”一碗下肚,盛文羽问起。
沈辞也放下酒碗,“等回京再说。”
盛文羽看他,“自安,你这次是不是险些出事?”
外面风声有,但究竟如何,除了天子没人知晓实情。
沈辞没避讳,“是捡回了一条命。”
盛文羽愣住,“还真是?”
沈辞笑了笑,“不提了,已经无碍,这么久没见,今日不谈公事。”
此事涉及陈翎,他心中清楚何事当说何事不当说。
盛文羽也会意,两人碰碗的时候,盛文羽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春风得意?”
沈辞看他,“嗯,你似春风。”
盛文羽一身鸡皮疙瘩。
*
平南侯府内,天子莅临,寻着惯例,侯府设了家宴款待。
/>陈翎携了阿念一道出席。
除了侯府这处的家眷外,宁相今日也在家宴上。
这次随行的官员中,宁相也是在侯府下榻的,所以一道出席。
明日晚些就是庆功宴,今日天子才至淼城,舟车劳顿,整场家宴没持续多长时间。
但家宴在一半的时候,阿念还是困了,方嬷嬷领了阿念先去休息,陈翎呆到稍晚些时候。
平南侯府的家眷得见天颜的时间不多,今日陈翎在,都有在天子跟前说话的时候。
从方才起,侯夫人就有些错愕和心神不宁。
早前她还不觉得,也许是见太子的时候太少的缘故……
各地的诸侯和封疆大吏不会每年大年初一都入宫拜谒,而是轮流入京,侯夫人还是两年前去的一次京中,那时候太子还太小,同眼下全然两幅模样,她也不怎么记得清太子的长相。但眼下,太子应当满了三岁了,她却怎么越发觉得,太子生得有些像自安?
这个念头很古怪!
也让侯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今晚的整个家宴,侯夫人都心不在焉,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
太子很懂事,也有太子模样,家宴时太子一直坐在天子身侧,礼仪礼数俱佳,就是同自安实在有些挂像……
自安是他的侄子,她当然熟悉。
旁人许是看不出来,她是能看出来的……
那模样,像,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个念头实在有些没有由来,却一直潆绕在平南侯夫人心中,一晚上都挥之不去。
侯夫人在家中主持中馈久矣,也不至于会在晚宴上显露诧异神色,但一整晚都心猿意马……
当家宴进行到一半,方嬷嬷抱走了太子,平南侯夫人心里也还都记挂着。
等家宴正式结束,厅中恭送天子,侯夫人还有些恍惚。
临回苑中,心中都还有一个骇人的念头——比起天子,太子倒更像小自安些!
侯夫人脸色煞白,却不敢轻易同旁人说起此事,包括平南侯。
今日家宴中没人多在意,天子,宁相,似是都没什么反应,侯夫人也在想可是因为自己太熟悉自安的缘故,所以别扭。但明日就是庆功宴,天子和太子还会在侯府多呆些时候,侯夫人也不知晓会不会有旁人和她一样,觉得不习惯……
侯夫人不敢多想。
*
陈翎的苑子安排在侯府中最清净的院落处,同宁相的苑子离得不远。
是陈翎的老师,今晚家宴后,陈翎借着散步,先将宁相送回苑中。
路上,宁如涛同陈翎说起范玉的事。
这次收粮之事,陈修远除了打声招呼,人亲至了之外,旁的事情几乎都是范玉在做。
这么短的时间,敬平侯府的银款又不会第一时间到位,粮怎么收,钱怎么赊,帐怎么核对,甚至是这批粮食要怎么分批遇到怀城附近最合适等等,这些范玉全都做了。
而且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即便有敬平王的背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统抓的人极其清醒,干练,且思虑周全。
宁如涛叹道,“陛下不是想看范玉此人是否可用?”
陈翎点头,“是。”
宁如涛看她,“人无完人,物尽其用,若是璞玉,就好好打磨。”
“老师说的是。”陈翎会意,“明日庆功宴前,老师早些休息,朕明儿会抽时间单独见见范玉。”
“好。”宁如涛欣慰。
陈翎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朕需要老师帮忙。”
宁如涛看她,“陛下请说。”
陈翎道,“许骄马上到东城了,他这次来,是有事替元帝同朕谈,许骄身份特殊,朕让冠之(陈修远字)去东城接她,差不多就这几日就会到,届时冠之会一路送他至京中,等淼城这处的事结束,朕也会启程回京,同许骄见面。所以阜阳郡善后之事,还需有人帮忙处置,我想请老师帮忙,让少逢(盛文羽字)和范玉都留下一并照看着。”
宁如涛会意,“陛下意思老臣明白了,阜阳郡善后之事交由老臣来处置,届时按照说的,让建平侯世子和范玉一道协助。”
陈翎颔首。
等送了宁如涛回苑中休息,陈翎朝启善吩咐道,“传建平侯世子来见朕。”
启善应是。
她明日会单独见范玉,会同范玉提起此事,正好,今晚可以先见盛文羽,她也刚好有旁的事情。
只是稍晚些,启善回来复命,“陛下,不巧了,建平侯世子不在驿馆,像是出去了,人还没寻到,也让人去寻了,怕是要晚些。”
陈翎也不急,正好还有一堆折子要看。
……
当盛文羽的侍从在酒摊处寻到盛文羽的时候,两人已经喝了不少,侍从上前,“世子,陛下方才宣召世子,驿馆一直没寻到世子下落,已经去回话了。”
天子传召不是小事,他还不能就这个样子一身酒气去见天子,盛文羽看向沈辞,“这酒喝到一半,不能再喝了,我去见天子,自安,明日见。”
沈辞应好。
只是看着盛文羽背影,沈辞心底轻叹,他也想见她……
但眼下她在平南侯府,若是没有天子传召,他想见她都见不到。
沈辞独自喝起了剩下半坛子酒。
这些,他早前就想过,也明知如此……
她是天子。
不是他一个人的陈翎。
沈辞一饮而尽。
*
侯府苑中,启善通传,“陛下,建平侯世子到了。”
“嗯,进来。”陈翎没有抬头,还在看着手中折子。舟城往返一趟,堆积了一箩筐的事,眼下需得一件件耐性看下去。
“文羽见过陛下。”盛文羽拱手行礼。
“免礼。”陈翎看了他一眼,“朕有事同你说。”
盛文羽上前,“陛下。”
陈翎刚好看完一本折子,朱笔御批后放在一侧,这才抬眸看他,“明日庆功宴结束,朕后日就要启程回京,京中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朕请老师留下帮忙善后阜阳郡之事,届时,你从旁协助,也让丰州驻军暂时留在怀城一段时日,等善后之事结束的再离开。”
“臣领旨。”盛文羽应声。
陈翎继续道,“这次攻克怀城,你居首功,朕还未行封赏,等这次阜阳郡之事结束,回京再行封赏。”
盛文羽单膝跪下,“剿灭谭进逆党乃微臣分内之事。”
陈翎嘴角微微扬了扬,“朕知晓了。”
盛文羽抬头看她,陈翎唤了声,“启善。”
启善上前,将手中的锦盒捧至盛文羽跟前,盛文羽接过。
陈翎道,“这是老夫人年初一入宫时喜欢的一幅白玉瓷瓶,朕早前让人去寻,眼下才寻到,正好送给老夫人做寿礼,你收好,正好让盛瑶带回去。”
盛文羽微怔,既而温声,“谢陛下。”
陈翎低头没再看他了,“朕还有事,不留你了,你退下吧。”
盛文羽应是。
等到盛文羽离开,陈翎又先后见了何敏维等几人,等喘口气,陈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迟疑了片刻,又唤了启善一声,“让沈辞来见朕。”
沈辞来的时候,夜色都深了。
陈翎还在低头看着折子,等他入内,陈翎才抬头,沈辞已经上前。
大凡沈辞在,启善都会避讳。
沈辞抱起她,“累吗?”
陈翎果真泄气,“嗯,好多事情,见了好多人,还压了一堆事情没做。”
他见她眸间倦色有些重,“明日再弄。”
她叹道,“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做不完……”
沈辞一眼见到她眼中血色,温声道,“做不完,天也塌不下来,阿翎,眼中都是血丝……”
陈翎不由笑了,“沈自安,你是绊脚石吗?”
沈辞吻上她嘴角,“胡说,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