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涛笑了笑,“老臣也觉得他可用。”
陈翎好奇,“为何?”
宁如涛继续落子,“他一向有才干,抛开才敢不看,今日同陛下说人性。但正因为范玉有才干,所以早前才会有探花郎的傲气,恃才傲物,不得重用,在风光的时候跌入低谷,但最后反倒是低谷时,在结城这样的地方蛰伏了几年,将棱角打磨,如今有棱角,也懂缘故,更知晓从低谷攀爬的不易,这样的人,陛下要用;但方四伏这样的人,陛下也要用。”
方四伏?
那是朝中第一大马屁精,这世上没有方四伏不会拍的马匹……
陈翎不怎么喜欢他。
但宁如涛道,“为君者,可以凭自己的喜好重用臣子和将领,但朝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才会百花齐放。若只有一样的人,都同一种论调,那便是一言堂,于天子并无益处。朝中有冲突,有言辞对抗,反倒是好事,有冲突,便要有倚仗,陛下就是他们的倚仗……”
言及此处,宁如涛特意停下,看了看她,“所以,天子的喜好不可放于一两人身上。”
陈翎指尖微滞,不可能没听出老师话中有话。
陈翎轻声,“老师赐教。”
宁如涛道,“陛下要重用沈辞,也要重用盛文羽,要重用范玉,也重用方四伏,重用曲边盈,也要重用石怀远……陛下可明白老臣的意思?”
陈翎颔首,“朕明白。”
宁如涛捋捋胡须笑道,“陛下还记得老臣说自安可用?”
又说到沈辞身上,陈翎点头,“朕记得。”
宁如涛再次看她,“陛下越要重用一个人,便越要拿捏得住,沈辞和盛文羽不同,沈辞是刘坚刘老将军带出来的弟子,不过四年,就在西边站稳了脚跟,陛下可以信赖他,但不能一直放他在边关做封疆大吏。”
陈翎指尖顿了顿,沉声道,“朕心中有数。”
*
沈辞同盛文羽原本是要一道在军中冲澡的,沈辞借故回了驿馆。
他身上还有昨晚到今晨的痕迹在,昨晚到今晨,陈翎亲过他,挠过他,掐过他,闹腾厉害的时候还咬过他,他不想旁人看到……
驿馆中简单冲了汗,换了身衣裳,陆鸣简来了驿馆,“二哥,三哥!你们俩在这儿啊!”
是说后日盛文羽要同宁相一道启程去怀城,沈辞要随驾回京中,但陆鸣简要留在侯府,明年开春的时候才入京,所以陆鸣简要单独替他们两人送行。
单独,就是没有长辈的意思。
陆鸣简选了一处吃铜锅的地方。
入秋了,铜锅暖和。
陆鸣简夹菜,“都多吃些,这家铜锅我可入了资的,好吃得不行!”
沈辞和盛文羽都忍不住笑。
陆鸣简是几人中最小的一个,沈辞和盛文羽同岁,都大陆鸣简七八岁。早前沈辞离京的时候,陆鸣简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眼下都十五六了。
陆鸣简一面给他们二人夹菜,一面叹道,“我同爹娘说,谭进是我发现的,他们竟然都不信!后来我请石将军替我证实了,他们又说我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你们评评理,就这么不待见他们儿子,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就算是瞎猫撞到死耗子,那也是我尿得准啊,那么多驻军,怎么没见谁尿将谭进尿出来。”
盛文羽笑不可抑。
沈辞给陆鸣简夹菜,堵他的嘴。
终于,陆鸣简将话题移开,又开始八卦上了,“这次回京可有好戏看了,曲姐姐眼下是陛下身边紫衣卫的统领,赵伦持虽然是世袭的景阳侯世子,也同曲姐姐有婚约,但眼下好了,曲姐姐是天子近臣,天子近臣的婚事可是陛下说了算,我看这事儿八成要黄!”
沈辞觉得给他的菜夹少了,不够堵他的嘴的,还应该再夹一块儿碳。
陆鸣简显然没有会意,还觉得沈辞在照顾他,话题又朝向了沈辞打趣道,“对哦~二哥,你也是天子近臣,你的婚事也是陛下说了算!”
沈辞:“……”
陆鸣简言罢,一张嘴还没闲着,还朝沈辞道,“还有呢!二哥你不知道,早前朝中有人怂恿陛下给三哥赐婚。”
盛文羽看他,“陆凡卓!”
陆鸣简加快速度一气呵成说完,“结果陛下说,少逢的婚事,朕要好好想想,然后一想就是好几年。到眼下,陛下还没开口,侯夫人都没法提亲去,听我娘说,侯夫人都闹心死了!”
盛文羽:“……”
沈辞知晓陆鸣简口中的话,十句有九句都会添油加醋。
果真,盛文羽沉声,“再要一盘猪脑子。”
“哦,好!我让人拿啊!”陆鸣简刚说完,越发绝对不对,这哪儿是说猪脑子啊,是在揶揄他。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盛文羽和沈辞两人都笑开。
陆鸣简叹道,“二哥!你看三哥!”
沈辞也道,“猪舌头也不错,猪蹄也行。”
陆鸣简脸色都白了。
盛文羽和沈辞笑不可抑。
*
入夜了,方嬷嬷在屋中伺候着。
今日陛下在教太子识字,太子这几日突然来了兴趣要学认字,正在兴 头上,终日嚷着要学认字。
陛下忙碌了一日,太子今晚入睡前,来见陛下,便央着陛下教他认字。
陛下从最简单的识字开始。
陛下亲自写给太子看,然后教太子认。
许是兴趣使然的缘故,太子学得很快,也不怎么愿意走,一直留在陛下屋中。
陛下也许久没这么陪过太子,便也耐性,两人在一处学了很久的认字。
方嬷嬷在旁边看着。
起初的时候,还在认真听着,到后来,就有些出神,恍然想起今日晨间晚些她来天子这处时,启善的微妙眼色,后来她才知晓沈将军一整晚都歇在陛下这里,拂晓后才离开的。
方嬷嬷也想起去舟城的路上,天子生了场病,一直是沈将军在照顾。
天子同沈将军之间,方嬷嬷也能猜得到……
方嬷嬷脑海中很乱,又正好听天子道,“好了,今晚到这儿吧,同方嬷嬷去睡。”
阿念也揉了揉眼睛,确实有些困了,但似是还有旁的话要同她说,所以赖着没走。
阿念大了,会有自己的心思大了。
陈翎笑,“怎么了?”
阿念认真道,“父皇,我两日没同沈叔叔一处了,我可以见沈叔叔吗?”
方嬷嬷愣住,太子同沈将军……
陈翎伸手绾了绾阿念的耳发,轻声道,“等后日启程回京,你就同他一路了。”
阿念嘟嘴,但还是应好,“我知晓了,父皇。”
方嬷嬷领了阿念离开,陈翎看着阿念背影,想起今日老师说的话。
方嬷嬷领了阿念回苑中,阿念一路都没出声多问,很懂事。
等到苑中的时候,却眼前一亮,“沈……”
刚说完,又想起不能声张,便快步跑上前去,但是没有高声,“沈叔叔!”
沈辞看到方嬷嬷眼中担心,温和朝方嬷嬷和阿念道,“我看殿下就走。”
方嬷嬷意外。
沈辞从身后拿出一枚纸袋子,阿念接过,轻轻扯开,惊喜,“糖葫芦?”
他今日同陆鸣简,盛文羽一道离开,便见到街上有,便想起了上次说想吃糖葫芦的阿念。
方嬷嬷眸间逐渐温和。
沈辞叮嘱道,“不能多吃。”
“好!”阿念笑嘻嘻。
“拉勾。”沈辞伸手。
阿念听话照做,“今天父皇教我识字了~”
阿念像是有许多话要同他说,沈辞很想留下,但也见方嬷嬷为难,沈辞拿了手中另一只糖葫芦,朝他道,“我还要给陛下送去,不耽误了。”
阿念连连点头。
方嬷嬷朝他福了福身,沈辞颔首致意,而后离开。
还有一根糖葫芦,确实是给陈翎的。
侯夫人远远看到从太子苑中出来的沈辞,脸色有些煞白。
*
寝苑中,启善入内,见天子还在看着折子,“陛下,夜深了,可要歇下?”
陈翎没有抬头,“先不用,朕还有些东西要看。”
启善是怕天子在等人。
刚出苑中,就见沈辞前来,遂松了口气,“沈将军。”
br />
启善是内侍,不会不知晓沈辞同天子亲近,所以但凡沈辞在,启善便要亲自值夜。
“陛下歇下了吗?”沈辞问。
启善摇头,“还不曾,在看折子呢。”
早前天子就吩咐过,沈辞入内,启善没拦。
陈翎听到沈辞脚步声,知晓是他,但看到折子关键处,没有抬头,只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但凡她认真的时候,可以废寝忘食,通宵达旦。
沈辞上前,“给你送糖葫芦。”
陈翎这才抬眸,本以为他是说笑的,却见他真的拿了糖葫芦来,陈翎佯装皱眉,“朕不喜欢吃太甜的。”
早前的莲子羹就是。
沈辞也佯装恍然大悟,“那我吃糖衣,陛下吃山楂?”
陈翎笑着看他,“好啊~”
沈辞:“……”
于是陈翎真在继续看着折子,沈辞也真在一旁啃糖衣,“好了。”
“好吃吗?”
“好吃。”
陈翎看了看,忍不住笑,“那朕为什么不直接吃山楂?”
沈辞:“……”
沈辞凑近,“不一样,许是,有我的味道?”
陈翎又笑,“哦,那朕为什么不直接吃你?”
沈辞目光‘勉为其难’,“也不是不可以……”
陈翎也凑近,“沈自安,你不要得寸进尺,朕今晚要看折子……”
只是陈翎言罢,两人似是都想起什么一般,陈翎先脸红了,沈辞亲了亲她嘴角,“我去沐浴,今晚不做绊脚石,陪你看折子。”
“沈自安!”陈翎无语,“朕看折子,你沐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