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博弈
柏靳也应声看向陈翎, 似是从眼下起,才开始重新认真得审视和打量起陈翎来。
有意思。
早前对陈翎的传闻大都是清冷自持, 勤于政事,不喜形于色,也少有愠怒,但都不如这几日亲眼照面所见来得细致。
陈翎应当远不止如此。
此举是在打压哈尔米亚的嚣张气焰,但打压哈尔米亚的嚣张气焰本身对苍月也并无坏处。
所以陈翎问起,柏靳也会淡然应声,“合理。”
柏靳言罢,哈尔米亚脸色微变, 也脱口而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柏靳温声道,“我说,陛下说得合理,燕韩的诚意有目共睹,我也从苍月来了立城, 这是苍月的诚意,那单于的诚意呢?”
柏靳声音温和醇厚,丝毫未有压迫感在其中,但眼下, 却让哈尔米亚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一侧,听完柏靳的话, 陈翎继续端起茶杯饮茶,神色淡然。
陈翎也好, 柏靳也好, 反复都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事。
哈尔米亚看着陈翎那幅清秀斯文的脸, 忽然才意识到, 她比谭进,沈辞还要难对付。
但哈尔米亚有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这里不是苍月,但是柏靳的人抓了他七次,也放了他七次,这是建立在想要与他地缔结盟约,收服他的心思上,若是柏靳想杀他,无论他在燕韩,还是在西戎都无区别。而眼下又在燕韩地界,以沈辞为首的将领,都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他若同时得罪了燕韩和苍月,不说日后苍月会站在燕韩一处,一起对付西戎,他恐怕连立城都出不去。
陈翎心中盘算得清楚明白。
哈尔米亚恼意看她,咬了咬牙,缓缓道,“好,既然苍月和燕韩都有诚意,那我哈尔米亚也有诚意。”
哈尔米亚说完,从腰间拔出弯刀。
“单于!”身侧的侍卫惊呼,“不可!”
哈尔米亚没有搭理他,而是目光继续看向陈翎,“燕韩说话可算数?”
哈尔米亚目光死死盯着陈翎,也看着陈翎脸上的表情变化,却见陈翎听完淡淡笑了笑,“算数,君无戏言,自然算数。”
哈尔米亚正深吸一口气,却又听陈翎道,“只是,朕还没说完呢……”
哈尔米亚顿住。
柏靳也转眸看她。
陈翎悠悠开口,“谭进谋逆,单于也掺和其中了吧。燕韩国中所生的安城之乱,单于也有份,朕险些连命都丢在安城了,这要是不算清楚,也不说清楚,日后朕怎么知晓单于会不会出尔反尔,继续在背后做这些事情?”
“你!”哈尔米亚恼意。
陈翎又道,“单于稍安勿躁,这还没完,安城之乱不说了。单于在曲城的时候,用血书挑衅了燕韩在立城的驻军,而后又去了摇城,挟持紫衣卫统领威胁敬平王,就这样,单于在我燕韩绕了大半圈,如入无人之地,戏耍军中将领,朝中要员,国之栋梁,哦还有方才,连朕都算计了进去。就这样,朕还要同你合作,你让燕韩朝中怎么想朕,军中怎么想朕,国中怎么想朕……就为了同你哈尔米亚合作,朕连颜面扫地都不顾了,做人人口中的昏君吗?”
哈尔米亚:“……”
哈尔米亚想反驳,却语塞。
柏靳也看向陈翎,徐徐道来,游刃有余,软硬兼施,也让人无话可说。
就是哈尔米亚自己都无话可说。
“你想怎么样?”哈尔米亚沉声,双目中带着隐忍。
陈翎看他,“哪只手推的沈辞?”
陈翎说完,柏靳和哈尔米亚都愣住,盛文羽眼中微滞。
陈翎继续道,“安城之事,朕可以看在东宫的面上不同你计较,但这里是立城,你当着立城驻军的面打沈辞的脸,就是当着朕的面,打立城驻军的脸,那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搁呀?”
哈尔米亚脸色煞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翎幽幽道,“让你自己断一只手臂,不算过分吧,做君上的也要同臣子交待一声,好堵悠悠众人之口,不是吗?”
柏靳饮茶。
“欺人太甚!”哈尔米亚恼意,身后的侍卫已经直接拔刀。
盛文羽也拔刀。
苑中的紫衣卫,苍月暗卫和哈尔米亚的近卫都纷纷拔刀。
陈翎淡声道,“安城之乱你在其中推波助澜,曲城挑衅边关驻军将领,摇城挟持紫衣卫头领要挟敬平王,洪城杀了薛超,这些在单于看来都不算欺人太甚,反而是朕要单于一只手臂息事宁人,就算欺人太甚了?那西戎口中的诚意,朕还真不敢苟同。”
哈尔米亚再度缄声。
无法辩驳,便只能转眸看向柏靳,正欲开口,陈翎先道,“若不是看在东宫面上,朕一定要你性命。不是朕要你性命,是立城边关的守军要你的性命。朕不拦着,沈辞昨日不就杀了你吗?朕不够诚意,还是你不够诚意,哈尔米亚?”
哈尔米亚知晓接不了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吗?可是殿下要同我缔结盟约的。”
榆木和葡萄都纷纷看向柏靳,光是听着,都觉得骑虎难下。
紧张的氛围中,柏靳低眉笑了笑,漫不经心叹道,“我要是出声,便是有失偏颇了,单于是我找来的,陛下也是我找来的,我若偏颇,便是失信于人。”
哈尔米亚攥紧掌心。
陈翎轻声道,“那单于不如再好好想想,等想好了,我们再谈,慢慢谈,不急的……”
哈尔米亚额头青筋暴起。
*
折回苑中,葡萄同榆木和柏靳一处,忍不住感叹,“哗,这燕韩的珩帝好生厉害,噼里啪啦的一句句,一个脏字都没有,一句重话都没有,全程温和,逼得哈尔米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气得额头和脖子的青筋都暴起了!”
葡萄只有十二三岁,说的话来的时候,一股少年气。
榆木瞪他。
见榆木瞪他,葡萄连忙躲在柏靳身后,“殿下,榆木大人又瞪我了,我哪说错了,珩帝就是有些厉害嘛……”
榆木又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同柏靳道,“殿下,以珩帝的态度,此事会不会节外生枝,看珩帝的模样,不像会善罢甘休。”
柏靳笑,“我以为南顺有个宋卿源就够了,眼下看,燕韩还有个陈翎,都不是省油的灯。”
葡萄挠了挠头,确实,不怎么省油……
柏靳低头饮了一口茶,继续道,“陈翎同我早前想的不同,我以为他年少即位,一路得敬平王府扶持,敬平王过世,她少些火候,谭王之乱她取胜也是侥幸,眼下看,怕是走眼了,他比旁的君王沉稳多了,好事。”
“啊?”葡萄有些听不懂,只能继续挠头。
柏靳放下茶盏,“哈尔米亚在燕韩撺掇了这么大摊子烂账,是太过嚣张了,他若是来苍月这么走一遭,我也不会留他。权且看看,哈尔米亚要是真能沉得下这口气,向陈翎服软,我会保下他,他日后也能继续做他的枭雄;他若是沉不住气,怕是日后也不了事情,我保他做什么?”
“人来了吗?”柏靳 问。
榆木应道,“应当在路上了。”
“谁啊?”葡萄不明所以。
榆木看他,“哈尔米亚。”
葡萄一脸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