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又才从出神中回来,一面走着,一面看着眼前那道背影,纤腰窄窄,身姿绰约,忽又想起她方才唤了声“夫君”。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似停了一拍,而后,整张脸又再次红透。
她没带面具。
就是她自己的模样,但略施粉黛,反倒比面具更自然。
沈辞替床上的阿念换着衣裳,陈翎在铜镜前用手帕擦嘴角的胭脂,沈辞余光瞥过,恍然觉得眼下的场景,是一对平常夫妻,男子在照顾孩子更衣,夫人慢慢取下发簪,卸下脸上的妆容。
铜镜中的‘她’,还有方才的‘她’,都很美……
美到让人心猿意马。
阿念看他,“沈叔叔,弄错了。”
沈辞尴尬。
余光瞥到陈翎转眸,沈辞开口,“你怎么会有……”
他是想问怎么会有女装和脂粉,邓翁家中没有旁人了,不会是邓翁备的。
陈翎嗓音恢复了早前,不再是方才的轻柔婉转,沈辞一时有些不习惯,却听陈翎道,“在雀城的时候,我让小五帮忙准备的,这一路上怕遇到意外,总要有准备稳妥些。离开阜阳郡还要好几日,若是我和阿念扮女装安全些,就一直扮女装,能省去不少麻烦,你说呢?”
陈翎说完,转身看向沈辞,见他有些怔。
沈辞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声道,“要是方便也好。”
陈翎看他,沈辞避开她的目光,转了话题,“驻军在搜人,我怕晚上还有事端,你同阿念睡吧,我在苑中守着。”
“沈辞。”陈翎开口唤他。
他驻足,回头看她,陈翎沉声道,“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是把朕女装的事情说出去……”
沈辞轻声,“我不会。”
陈翎微楞,沈辞已出了屋中。
*
屋里,忽然只剩了陈翎和阿念两人。
这些日子仿佛习惯了出处同沈辞一处,阿念同陈翎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阿念今晚没找沈辞,是因为觉得好玩,也一直盯着陈翎看。孩子天生好奇,也会一直打量着陈翎,然后忽然唤一声,“娘~”
这是之前陈翎教他说的,阿念觉得新鲜好玩,好像又莫名贴切,就鬼使神差,忽然又唤了一声。
本该睡了,床榻上,两人各自窝在一床被子里,听完阿念这声,陈翎一脸严肃看他。
阿念当即改口,怏怏道,“爹~”
陈翎方才收起了脸上吓唬阿念的严肃神色,不让他叫习惯了,尤其是私下里……
只是阿念又凑近道,“爹,你刚才好好看~”
阿念还小,不会那么多言辞表达,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觉得方才的爹很很很好看……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日后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记住了吗?”
阿念听话点头。
陈翎又温声道,“睡吧,爹看着你。”
阿念又望了望屋外,轻声叹道,“沈叔叔不回来睡了吗?”
陈翎眸间微敛,同样轻声,“不了,他还有事,你先睡,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好。”阿念懂事。
眼看着阿念躺好,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陈翎也有自己的思绪,便枕着手没有入睡。
—— 是来搜人的,看模样整个村子都会搜,走不了,傅叔还没驾马车回来,这里有二三十余人,不能拼硬,你和阿念在屋中候着别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稍后用桌子将门和窗都堵住,如果对方要硬闯,这二三十人我能对付。
但对方是二三十个带刀的驻军,她知晓他口中的能对付是什么意思,她不想他冒险。
一路女装,原本也在早前的打算中,否则她也不会让小五去准备,这样是最安稳的。
陈翎起身,熄了夜灯,也躺回了床榻上,慢慢阖眼。
*
沈辞靠坐在苑中的大树上,不似地上冰凉,还可以双手抱头,靠在枝干处空望着天空出神。
脑海中都是方才陈翎的身影,陈翎唤他那声“夫君”,还有他牵着她时,心底的踏实稳妥……
记忆中数不清的念头如浮光掠影,譬如小时候的陈翎总斯斯文文,树枝划伤了手都会哭,若是换成一身女装的陈翎,便丝毫未没有违和。
明知陈翎今晚是解燃眉之急,怕他同那二三十个驻军动手,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蛊惑,觉得好像……好像玉山猎场那个时候,但那个时候帐中没有亮灯,他也浑浑噩噩,但他觉得应当是陈翎,后来又觉得是场荒唐,真实,又满足的春梦。
要陈翎真是……
他不敢想。
脑海中蛛丝马迹也好,不断的肯定与否定也好,都一直陪着他,一直在原处坐到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
傅叔是晨间回来的,“二爷。”
沈辞原本也没怎么睡,傅叔见了他,叹道,“昨晚走夜路有些地方没顾着,木匠修葺了好些地方,不好修,再加上昨晚有驻军搜人,耽误了好些时间,一直弄到夜深,就没回来了,在木匠处歇着,晨间才回来。”
“眼下好了吗?”沈辞问。
傅叔点头,“好了,都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上路来了。”
沈辞点头,又恰好邓翁上前,“二爷,准备了些干粮,可以带着路上吃,都是些粗粮,将就用。”
“多谢邓翁。”沈辞接过。这一路从泳村绕路要些时候,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情况,多带些干粮稳妥些。
言辞间,屋门处推开,一身女装的陈翎抱了阿念出来。
昨日睡得晚,眼下时辰尚早,没睡醒,便不肯起来,一直让陈翎抱着。
邓翁昨日是见过陈翎女装打扮的,傅叔怔住。
沈辞看着她,忽然知晓无论昨晚想得再多,都在见她的一刻,陡然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