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天下太平哪儿有那麽容易,本来居住在北方的中原人口就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北方被征服的异族,和各种妖魔鬼怪。去那种苦寒之地的,除了极少数修士和商人,大都是从中原强行迁徙流放的囚犯邢徒,罪人家眷。三天两头就有叛乱妖潮的。
不过三垣忙着争权夺利,一时懒得管北方的事,何况还指望坎国作为和妖族的屏障藩篱,流放政敌囚人的监狱,因此不仅不怎麽干涉其内政,还定期拨给岁币,赏赐颇多,免得一不留神,坎国被妖族颠覆了,又得两线开战,焦头烂额。
而玄门虽然动不动得会刺杀魔宫的公卿,但玄门本来就人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逮着公卿杀。而通常除了寻找天材地宝,也不会有很多人到极北冰原去活动。
甚至偶尔游历的玄门弟子,还会看在同为中原人族的份上,主动参与坎国讨伐妖族,镇压异邦的战事,由于天高仙帝远,坎国也偷偷和玄门交易物资功法,双方相处的居然还不错。
因此总的来说,吃到了武帝时北伐的全部红利,负责镇守北方的坎国,
国力是在飞速增强的。
而这就和南方毗邻的艮国,形成了鲜明对比,
光看地理就知道了,良国是真的四战之地,南面和王畿京垣,最近处只隔一条艮河相望,三垣诸公根本见不得你艮国国泰民安,从早到晚拉偏架,
挑拨宗室藩镇门阀内乱没个停歇的。
北边阴山山脉,千里冰原,不仅因为朝廷挑拨,和坎国有频繁的边境冲突,还同样面临异族的劫掠叛乱,并直面归墟魔域的妖潮袭扰。
而西面更是玄女山脉,一山之隔,八陉天险,魔门可以飞过来占山为王,杀官造反,而你大军却根本打不进去,无法可制。
东边的茫茫大海,还时不时有魔龙海怪,翻江闹海,动辄掀起惊涛骇浪,吞没田地,水淹州府,吞噬百姓。
于是被这麽东南西北无时无刻不停歇得闹腾,艮国,终于被打崩了。
「听说去岁冬天,坎国中山公打破了朔方,斩首两万,掳走百姓三十万。
艮国派大军出关报复,结果王师被围在梁城全歼,艮国主帅被中山公装在麻袋里,砸下箭塔摔死,然后把肉割下来吃,降卒十三万尽数坑杀于眼前。
现在坎国大军正一路杀奔邺都而来,艮北诸藩,闻风而降,听闻坎国狼兵掠境,艮国百姓纷纷南逃,好多人往乾州来了。」
「中山公,那个疯子麽———」
那中山公的名声,铁蛋不仅听过,他以前还在朔方原,和对方打过呢。
当然不是面对面,只是大军对峙,小股斥候交战罢了。
但只光看对方如何练兵,如何领军,还有那大军过境,留下的惨状,就知道主将是什麽样的人了。
不,那大概就不是个人。
只可惜,中山公简直不是个人这件事,魔宫虽然有那麽多聪明人,却没人放在眼里。
毕竟朝堂的诸公,眼里盯的是十二国的格局,天下的大势。
如今坎国国力日盛,一天比一天强,而坎国国主也是个颇有能为的,再加上北方极苦,没有门阀在旁肘,为了防御妖族,三垣诸公也不敢在坎国闹得太过分。
于是这些年来,坎国公任用那些中原不得志的寒门,被流放走投无路的党人,渴望建功立业的藩镇,逐渐收复边地被武帝天兵打服的异族,又垄断北方贸易,积累了丰厚国储,已逐渐成气候了。
因此作为必要的制衡之策,坎国的宗室子弟,坎国主的堂侄,当年被送去王京做人质的这个中山公,就被三垣朝廷相中了。
朝廷不仅大力栽培他,炼成化神境的武神,还特盲拜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被派回来镇守北藩,封坎国太尉,说是监视妖魔,其实是来分裂坎国兵权的。
如此重要的棋子,私德上,心智上,稍微有点欠缺,又算个什麽呢,人家还巴不得你闹个天翻地覆,把坎国打个稀巴烂呢。
于是中山公,这枚疯癫非人的棋子,就这样应运而生,被掷入天下的棋局了。
看这算计还挺精妙的,但是可惜啊,朝堂里运筹,宗庙中杀人不见血的世家主们,哪里懂得北方苦寒之地,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武人心里在想什麽,想要什麽?
他们只会熏着香,喝着茶,搂着小妾,指点江山,点评天下,连杀只鸡都不肯亲自动手。又怎麽会知道生灵的血,有多热,北方的冰,有多冷呢?
所以现在哪儿还有什麽制衡。
坎国公得不到续命的仙丹,垂垂老矣,举国精锐都看不上暗弱无能的世子,狼兵虎将宿卫仙军,自然纷纷奉这正经的骠骑化神大将军为主。
而北方的异族和妖魔,也先天就崇拜真正的铁血强者,中山公这种残酷暴虐,毫无人性,动不动带它们南下抢劫的家伙,简直充满亲人般的感觉·
于是坎原冰墟,这片冰冷残酷到容不下一丝温柔软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而仙宫三垣里,太监和公卿们还在为了储位,为了党人,为了南征,为了魔门魔教,为了种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争执不休,内斗不止。
中山公,这个在中原京畿,满朝公卿没人放在眼里。到了冰天雪地,却在握刀成边的武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疯子。
一把掀了棋盘,率着大军,踏入良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