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说着,面色沉静地看向下方无言以对的大汉群臣,说道:「永宁侯生擒女真亲王,槛送京师,女真亲王现在何处,朕要亲自讯问。」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多铎已被押赴至宫门之外,等候圣上传召。」
天子果然是等着这一出重头戏,露脸的重头戏,等会儿他要控制着,别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将多铎押上殿来,朕要亲自讯问!」崇平帝沉声说道。
此刻,内阁群臣以及在场的官员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心头惊疑不定。
而随着时间过去,外间传来铁链和镣铐「哗啦啦」的声音,一个身形高大,蓬头垢面的青年,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押送下来到含元殿中,其人故意昂首挺胸,目光睥睨四方。
两侧的大汉文武群臣纷纷不由自主投去瞩视目光,闻到那衣衫褴褛的青年身上的臭味,纷纷掩鼻皱眉。
多铎此刻看向大汉群臣,冷笑一声,然后勐然看向那坐在金銮椅上的中年帝王。
「天子面前,还不跪下谢罪!」这时,礼科给事中胡翼沉喝道。
其他大汉科道御史也纷纷怒目而视,纷纷喝道。
没办法,总不能让一帮上了年纪的内阁阁臣丶六部侍郎做这些。
这时,多铎却仰天大笑,旁若无人,声震屋瓦:「哈哈,哈哈……」
然后,凶戾目光投向脸色不悦的崇平帝,道:「我未见天子,而只见一……」
忽而这时,多铎话还未说完,忽觉眼前黑影一闪,见得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从一侧扇来,只觉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脸上传来,而后只觉腿弯处涌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噗通」一声,多铎当即跪将下来,目光几欲喷火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圣上面前,竟敢如此放肆?」贾珩沉喝一声,言辞铿锵说道:「我朝已绝与女真议和之声,多铎,你的末路到了!」
没办法,他必须打断多铎的表演,如果让多铎蔑视圣躬,天子颜面无光,那他最终就要背黑锅。
至于最后一句则是刺激多铎,可以骂,但只能骂一点点,不能骂多了。
最好是骂大汉群臣,骂醒这些持和议之声的群臣。
此刻,南安郡王此刻看向那猝然发难得少年,目光冷意涌动。
以往柳芳等人屡次遭这小儿排挤,他原还不觉得小儿骄横猖狂,如今不过立下微不足道之功,却愈发目中无人。
其实,当初贾珩与柳芳冲突之时,刚刚在大汉武勋中崭露头角,并未威胁到南安郡王的势力范围,所以还能坐看风云。
但随着时间过去,随着贾珩把持京营大权,又在军机处话语权日盛,南安郡王觉得的权力受到了限制。
故而,所谓的和议之争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与女真议和一时,还能亡国还是怎麽的?但却可以打击贾珩的威信,一旦转而和议,贾珩对国策的影响力肯定大为减弱。
否则,总不能说,我就是为了争权夺利?必然要以国策倾向为角力,而且手段齐出。
这就和想像中的商战,笑意盈盈,背后捅刀,真正的商战,带人抢公章,找媒体泼脏水,抹黑。
想像中的政治斗争,各种绵里藏针的话术,真正的政治斗争,从蒋记的暗杀丶陷害丶争吵,再到开会把手指头敲掉。
总有人把政治斗争想的一团和气,阴风阵阵,高端操作,这就是犯了脱离实际的毛病。
崇平帝将冰冷目光投向下方跪着的多铎,压下心头汹涌的杀意,质问道:「多铎,你女真在关外,当年我朝屡赐绢帛于女真,尔等为何背信弃义,反叛大汉!」
多铎脸颊肿起半指高,嘴角渗出丝丝鲜血,目中充血,戾气丛生,闻听贾珩以及崇平帝之言,如何不知汉廷已无和议之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走的壮烈一些,斥骂金銮,青史留名!
整理着思绪,高声道:「汉廷无道,皇帝昏庸,吏治腐败,满朝官员如豺狼鱼肉乡里,河北丶山东丶河南等地汉民屡蒙其苦,故有天灾示警,旱蝗两灾降下,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六月中原百姓不堪汉廷暴政,还起了一场叛乱,而我大金吊民伐罪,解民于倒悬,何谓反叛?」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汉群臣脸色都有怒气涌动,原本一些议和的官员,闻听多铎之言,脸上顿时黑如锅底。
胡翼怒道:「虏王,尔女真率兽食人,也敢在此大言炎炎,妄谈天命!」
贾珩看向多铎,暗道一声好骂,这一声斥骂,对方才欲投降而不得的汉臣无疑是一击重锤。
「多铎,少要巧言狡辩,尔女真掠我北方士民,数十年来,烧杀抢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这时,礼部侍郎姚舆义愤填膺,怒骂道。
多铎显然也是深受汉文化耳濡目染,此刻斥责着含元殿中众臣,字字如刀,冷笑说道:「如让本王在江南大胜,尔等今日皆要向本王叩拜,还有何脸面斥责?」
然后,看向大汉群臣,骂道:「一群尸位素餐之辈,高居庙堂,碌碌无为,不识民间疾苦,迟早沦为我朝阶下之囚!」
崇平帝面色阴沉,冷声道:「女真为我大汉家仆,豺狼习性难改,屡次三番犯我汉土,杀我子民,朕有生之年,定然荡平女真!」
这会儿也没了斥骂的心思,沉吟道:「来人,将多铎此獠即刻退出安顺门斩首,取其首级与馀下女真俘虏,于午后皆肉袒绳缚至太庙献俘!」
下方的锦衣府卫闻言,上前拖着多铎的胳膊,就向着外间拖拽而走。
多铎心头愤愤,梗着脖子,高声吼道:「汉人皇帝,无道昏君,本王在下面等着你!」
待多铎被拖出去,大汉群臣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方才倡言和议的官员,脸色难看,体若筛糠,而杨国昌已是面如死灰,只觉手足冰凉。
这个多铎竟狼性难除,咆孝金銮,简直丧心病狂,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究竟是谁让多铎上殿的?为何不再金陵时候一刀砍了他!
议和,这如何还能议和?
南安郡王目光阴沉,手中攥紧了笏板,虏王大骂金銮,究竟打得是谁的脸?
崇平帝面色阴沉似铁,冷笑一声,目光逡巡过下方沉默无声的群臣,说道:「诸卿,可还有人要与女真言和?朕这就送他下去和多铎谈谈!」
下方的群臣闻言,心头一凛,以姚舆为首,高高举起象牙玉笏,跪将下来,道:「臣等有罪!」
一时间,噗通噗通跪下,都是方才主持议和的官员,一二十人,黑压压一片。
从内阁首辅杨国昌丶次辅韩癀丶刑部侍郎岑惟山,再到礼部侍郎姚舆,以及几位掌道御史丶六科掌印纷纷自请罪责。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这时,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献俘之后,当筑京观,邀女真使者观礼,以震慑彼等虎狼之心。」
崇平帝闻言,面色微顿,道:「允奏!」
显然方才多铎的骂金銮,也让这位天子心头藏着一股邪火。
下方群臣闻言,听着「筑京观」之言,都是心头一寒,原本下意识反对的礼部侍郎姚舆张了张嘴,面色暗然,终究无言。
崇平帝面色冷硬如铁,道:「群臣暂且退朝,至午后到太庙观礼,杨阁老先留下。」
说着,目光投向杨国昌,让后者跪下苍老身形又句偻几分。
「臣等告退。」群臣闻言,心头微动,纷纷相拜,而后起身陆续而退。
韩癀在下方闻言,心头忽而生出一股预感,瞥了一眼杨国昌,目光幽晦几分。
杨阁老经此一事,只怕要被罢相,这首辅之位……
贾珩面色平静,同样看了还跪在地上,因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部表情的杨国昌一眼,也不停留,朝着崇平帝拱手一礼,然后离去。
这场朝会从一开始,杨国昌就自知必败,因为他是挟大胜归来,但杨国昌仍是要搞这麽一出,甚至引起了浙党的策应。
但最终不过是无意义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