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侯,宋知府。」贾珩当先唤了一声。
「子钰。」史鼎借着如匹练的明耀月光,咄咄虎目定定看向那在大批缇骑簇拥下,快步而来的蟒服少年,心头也有些微震。
宋暄也近前与贾珩寒暄着,拱手说道:「子钰,许久不见。」
这时两侧街道灯笼摇晃,寂静可闻远处街巷犬吠之声,伴随着松油火把的噼里啪啦声,而双方对望,一时默然无言。
星夜之间,风尘仆仆而来,急救火事。
此情此景,大抵是:「每一次听到你,都是大风起,每次看到你,却又惊雷起……」
众人寒暄着,贾珩在陈潇等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大步进入巡抚衙门。
从高空望去,前后几重庭院的巡抚衙门官署,廊檐下灯笼明亮,身后下了马的两队缇骑,着飞鱼服,配绣春刀,两行火把依次而入,明煌如龙。
厅堂之中,众人落座品茗。
烛火摇曳了下,映照着一张带着唏嘘感慨的面容,史鼎喟叹道:「子钰,京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南安王爷他们太过贪功冒进了,十万大军,六万京营精锐,就这样葬身在西北蛮荒之地,我大汉有一二十年都没有这样的大败了,令人痛心疾首啊。」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南安丶柳芳等人急于立功,这才中了敌寇的诱敌深入之计,的确让人心痛,六万京营精锐,都是我昔日精心操演的骁果之士。」
他在路上已经收到南安大败的消息,而且见到了天使拿着传召他即刻回京的圣旨。
说实话,纵然知道是他一人之捷音,可心头却无多少喜悦。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件事儿,如何在照顾到天子自尊的前提下,怎麽安慰天子那颗受伤的心灵?
经此一战,天子只怕肠子都悔青了,但心头的羞臊可能导致猜疑敏感,心性大变。
史鼎目带徵询之色,说道:「子钰,如今西北局势一团乱麻,你如何应对?」
「如按我之意,西北方面,先守上半年,等江南诸事料定,再领兵征西。」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
这也是他先前和潇潇定好的安排,但稳妥归稳妥,会让以后的平虏之事变得艰难。
史鼎颔首数据哦道:「这样也好,如今朝廷刚刚吃了一场大败仗,如果算上西宁边军那一场,已经是两场败仗了,不说军心士气,就是在钱粮上也受不了。」
贾珩说道:「如是实在没有办法,再与青海虏寇打上一场,也不是不能。」
史鼎心头一惊,说道:「这……还要打?」
贾珩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再打一场,西北的和硕特蒙古与辽东的东虏勾结至深,如果不能趁其势力弱小之时剪灭,西北的肘腋之患,将为心腹大患。」
这是他一路上思量来回过的,是究竟等解决江南之事料定后,再行扫平青海,还是直接再次发兵青海,打赢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事。
主要是江南新政可能又要波折不断了,原本借一场平安州大捷,减轻新政推行的阻力,如今已为南安郡王给破坏殆尽。
史鼎默然片刻,道:「子钰,我倒不怀疑你的用兵之能,只是此事还当慎重啊,如果加上西宁边军,我大汉已经连败两场了,也该休养生息才是。」
这不说再败一场,就是说大战迭起,国力是否支撑的住?
如此穷兵黩武,如是战局僵持,何以计之?
再说军心士气,西北边军与京营大军连番大败,还能再打一场吗?
「明年再行发兵,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时西北与辽东可能相约进兵,局面更为棘手。」贾珩徐徐说着,目光幽沉,道:「而且今年是和硕特蒙古可汗进兵藏地之时,一旦扫平藏地,主力回返青海,西北边患想要扫平,几无可能。」
根据平行时空的历史,现在就是个窗口期,等和硕特蒙古将藏地收入囊中,那时就是和硕特汗国,再与辽东的鞑清联合。
彼时,和硕特蒙古在西北东扩,清军自宣大进兵,两方割据势力,遥相呼应,双鬼拍门。
陈汉说不得都得迁都,以暂避锋芒。
「是啊,这里还有女真人的身影,那女真的郡王尚在西北。」史鼎也眉头紧皱,心头发愁。
贾珩道:「我先回朝廷,看看情况吧。」
其实,纵然发兵再征青海,他也不是没有胜算,这是建立在大汉国力碾压西北一隅上的绝对优势上的。
就是大汉可以经受一小一大两次失败,但青海蒙古一次失败都经受不住。
他在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如何扫平青海蒙古,如何反败为胜。
如果崇平帝想立刻找回场子……
他其实可以再次领兵征讨西北青海,这一次不能再谋求收复海晏等城,谋求与敌决战,而是给青海蒙古诸部不停放血,歼灭其有生力量。
从最机密的情报分析来看,固始汗领兵去了藏地远征,目前还在藏地进兵,青海蒙古留存的总兵力应该在八万左右,这是全民皆兵之下,集合了青海所有蒙古青壮的人数,剩下的都是一些放牧的老弱。
要知道,青海蒙古连续发动两场战事也到了师老兵疲之时,需要解散青壮回青海湖,不能一直打着只有消耗,没有补充的战事,除非拿下西宁府。
而他发京营铁骑五万,合西宁之骑大约有着六七万人,再征青海,分兵四略。
这是一次用骑兵制敌的策略,不再谋求一地一城之得失,以精骑轮换奔袭,分兵捣其巢穴,奉行烧杀掳掠之策。
而对骑兵的使用,非他与京营猛将谢再义二人亲领不可。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帮手,察哈尔蒙古的精骑!
该部正在向朝中提出回察哈尔蒙古故地放牧,待他回去之后,可以得其精骑一两万。
此部应该熟悉青海蒙古的习性,有其以夷制夷,可以实现对青海蒙古诸部的有效打击,至于地理,西宁府也是久征青海。
当然,如果崇平帝不急着找回场子,已经为一场大败惶惧……
应该不会,这一次正确选项放在天子眼前,他不可能装没看到,心存疑虑倒是真的。
大概估算一下时间,在一两个月就能收得其效,因为这是陈汉换装游牧草原,不再谋求四平八稳的排兵布阵,而是骑军与骑军的较量。
火铳丶弓弩这等装备,陈汉更是优于青海蒙古诸部的,再说有察哈尔蒙古助阵。
如此一来,胜算已经很大很大了。
而且杜绝了岳托等人继续再玩阴谋的可能。
这一路而来,通过搜集各种战报,他大致摸清了岳托的套路,海晏丶湟源两城已经为岳托或者杂胡诸羌渗透。
可以说两座城都是陷阱,进去之前,必须先除奸。
如他接手之后,迅速打赢这一仗,那回来之后,朝中地位差不多就是播州会议以后的李润石。
但江南新政暂且搁置,问题刚刚遭逢大败,新政想要铺开也不太容易。
还有朝中文臣可能经此一败,再加上连番大战,穷兵黩武,多半生出议和之心。
所以到京中还要顺势而为。
史鼎道:「既是这样,那就等京中诸位朝臣议过以后了。」
不过以他估计,以这次南安战败之后的情况来看,再次出兵受到的朝廷阻力不小。
如果子钰再次力排众议,这场仗就不能败,否则会遭反噬。
当然放在明年,同样不能败。
南安与柳芳丶金孝昱等人,真是一下子将青海蒙古的兵事变得困难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宋暄,问道:「宋国舅,未知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他此行过来,还是作为锦衣都督来接宋皇后去江南的。
宋暄这时才开口道:「娘娘在开封府的行宫下榻。」
贾珩道:「我等下就去拜访。」
嗯,一段时间未见,也不知宋皇后怎麽样了,胖了没有?
说着,也没有再多耽搁,与宋暄离了巡抚衙门,前往开封府的行宫拜访宋皇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