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菲欧娜看起来很犹豫,她揪着自己的蕾丝手套,甚至不敢抬头看牧师一眼,生怕在这位圣洁的牧师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不净。
「感谢您,纽曼先生,但……但是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就站在这里,远远地望上一眼就已经很满足了。」
纽曼闻言轻声询问道:「您是担心自己没办法承受颇具冲击的感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能理解您,因为那天晚上,我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您这个时候不去,将来肯定会后悔的。您会失去一段很美好的回忆,虽然灵魂已经不在了,但您现在最少还可以再看一眼躯体。」
菲欧娜闻言,抬起头看了眼纽曼,但在对方和善的目光下,她的脑袋却越埋越低,就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她沉默了好半晌,方才颤抖着开口道:「先生,我是个妓女。」
这句话就像是掏空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菲欧娜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泪水与委屈,她掩面哭泣道:「虽然我平时也会去教堂,但是……但是今天不一样。我知道的,我不该来这种地方,我犯了罪,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把罪恶玷污到他的身上。」
纽曼听到这话,先是惊讶的眼睛睁大,但不多时,他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
「女士,妓女固然是罪恶,但更重要的是,你已经认识到了自身的罪恶并打算为之忏悔了。《圣经》中的妓女有巴比伦的大淫妇,也有抹大拉的玛利亚。
巴比伦的大淫妇骑在七头十角的朱红色兽上,身着紫色和朱红色衣服,手拿金杯,杯中盛满淫乱的秽物,她喝了圣徒和为耶稣作见证之人的血,罪恶滔天,但终究会在一天之内,遭遇死亡和悲哀,又要被火烧尽。
而抹大拉的玛利亚,她同样是妓女,她听说耶稣在法利赛人那里坐席便沐浴更衣,前去聆听教诲,并因此改悔。她被七个鬼附身,但却蒙受我主的福音被治愈,从那以后,她便带着其他几位妇女做了我主最忠实的信徒,并用自己的力量支持耶稣和他的门徒。
当耶稣被带往审判时,门徒都离开他逃走了。主钉十字架时,环境极其恶劣,但她却跟随耶稣到十字架下,看主受苦,断气,埋葬。耶稣死后,她进入停尸的墓穴预备亲自为其用油脂净身,却意外发现耶稣死而复活。她是妓女,在信徒之中,她最卑微,但她却最得其神髓。
女士,你不必因此感到自卑,如果你有何种罪恶,尽可以向我忏悔。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和义人。忏悔虽然不代表伱的罪过可以一笔勾销,但这却代表了你愿意承认自身的错误并勇于承担它的后果。而这,对于仁慈的主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菲欧娜听到这话,泪水在脸上止不住的流淌。
精心描绘一个妆容,也许需要一晚上。
但是要摧毁它,只需要短短的十几秒。
「我……我向您忏悔,只要,只要您能让我进去见见他。」
……
躲在灌木丛后的路易见到此情此景,禁不住叹息道:「是菲欧娜小姐。我早瞧出来了,她的心思不对劲,知道了消息多半是会伤心的。」
大仲马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我必须得说,我依然讨厌牧师。但如果他在这里能让一些人好受些的话,我不会主动去赶走他。」
狄更斯则压着大仲马的肩膀说道:「你应该对你老婆好点,我觉得拉贝小姐挺爱你的。对了,还有你的儿子。亚历山大,不得不说,你是个幸运的胖子。」
大仲马本想反驳几句,但是看到身旁路易和狄更斯的眼神,终于还是压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道:「别光说我,你们俩也一样。」
他们三个推推搡搡的从灌木丛后回到了路面上,刚刚想返回教堂,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多了几位衣装华丽的武装侍从。
这帮趾高气扬的侍从见到三个衣衫不整的家伙突然窜了出来,简直吓了一跳,他们开口盘问道:「你们几个,是干什麽的?」
大仲马心情本来就差,这时候被逼问,差点开口就回了句法兰西国骂。
不过好在路易拦住了他,这位波拿巴家族成员彬彬有礼的回道:「几位先生,教堂里躺着我们的朋友,我们想要回去见见他。」
侍从闻言,激烈的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们摘下帽子致歉道:「抱歉,先生们,我们刚刚的举动也许太粗鲁了。黑斯廷斯警官的事情,我们能切身体会你们的悲伤。但是,如果你们想进去,烦请各位再稍微等一会儿,因为目前国王陛下与威灵顿公爵正在里面。」
……
威廉四世与威灵顿公爵站在教堂的祈祷厅内,望着周围墙壁上精美的宗教艺术,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个摆放在大厅中央的棺椁上。
作为皇家美术学院史上最年轻的毕业生与享誉欧洲的画家,威廉·透纳自然不可能认不出他们俩,他正准备站起来行礼,但却看到威廉四世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
透纳明白他的意思,很显然,国王陛下不希望打扰他的工作,也很乐意看到一幅留念黑斯廷斯警官的肖像画。
威廉四世站在棺椁旁,望着亚瑟的面容,馀光一瞥瞅见了那把他赐给亚瑟的警官刀,六十多岁的老水手国王忍不住摇头道。
「这麽年轻的小伙子,本是正当年的时候呢。朕像他这麽大的时候,还在北美的西印度群岛追随纳尔逊呢,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当初朕赐给他这把剑,就是想要激励他好好乾的,毕竟在伦敦能够和花剑拿破仑打的有来有回的小伙子就这麽一个。」
说到这里,威廉四世又发现了亚瑟眼角的伤口:「那是在利物浦留下的?」
一旁的威灵顿公爵手搭在佩剑上,微微抿了抿嘴唇。
「是的,陛下。他有两个伤口,一个在眼角,一个在胸口,一个代表了伦敦,一个代表了利物浦。当然,您也可以说,这两个伤口都是为了不列颠而留。这小伙子很听劝,也很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我告诉他,不论发生了什麽,一个优秀的警务指挥官都要对得起您和这个国家赋予他的荣耀。然后,他就真的这麽做了。」
威廉四世闻言,禁不住叹息道:「威灵顿,朕损失了一个优秀的国家栋梁,虽然他现在还配不上这麽高的赞誉,但是如果他能活着,他将来会是的。而且,即便他的年纪并不大,五官的轮廓也不像,但是朕看在他躺在那儿,就总觉得好像躺在那儿的是纳尔逊一样。」
威灵顿公爵微微俯首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气质上确实与纳尔逊勋爵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都很容易相处,几句话就能拉近两个疏远之人间的距离。而不是像我那样,没有什麽亲和力。」
威廉四世摇头道:「不,威灵顿,他也很像你,或者说,你们这样的家伙都有相同之处。唉!该死的内务部,他们早该把情况报到朕那里的,他们难道以为我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礼节去抛弃一位忠贞的臣子吗?威灵顿,我得称赞你,如果不是你跟朕如实交代了当晚的情况,我都不知道亚瑟·黑斯廷斯这个小伙子是如此的英勇。罗万说得对,这是一员苏格兰场的骁将,他绝对当得起骑士的封赏,如果不是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定,朕还觉得应该给他再配几枚勋章。」
威灵顿望着棺椁中的亚瑟,轻声回道:「陛下,我明白您的心情,也赞同您的观点。但是,在眼下这个局面下,下级勋位爵士已经是极限了。黑斯廷斯警官为了国家的稳定献出了生命,我们纪念这个年轻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别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如果为了这些虚名再次引起舆论的动荡,那这个小伙子的血就白流了。」
威廉四世闻言,吸气呼气又吸气,一连几个呼吸,他才把胸中的郁气吐清:「你说得对,威灵顿。朕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人关心的小水手了,而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朕要考虑大局,该死的大局!但是,不论如何,对于这小伙子来说,下级勋位爵士都是远远不够的。」
威灵顿闻言,盯着亚瑟身上的警服,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您是否考虑授予苏格兰场『皇家』称号呢?我认为,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封赏,大众也能接受。」
威廉四世眼前一亮,他禁不住转过头看向威灵顿公爵:「没错,朕要授予他们『皇家』称号!」
威灵顿公爵微微点头请示道:「何时何地,具体方案我会派人去筹备起草。」
威廉四世看了眼亚瑟沉静的脸与那柄御赐的宫廷剑,脑海里忍不住又回忆起了辉格党逼宫的模样。
一瞬之间,怒火挤满了他的胸腔,如果首相格雷伯爵在这儿,他简直恨不能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位水手国王气恼的一挥斗篷,沉声念道:「朕决定了,就在黑斯廷斯警官的葬礼上!如果那帮辉格党人觉得朕挑的这个时间和地点不好,他们可以像之前那样,发起一次内阁总辞来作为抵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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