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抬起头,很快就发现了刘维尔描述的那个家伙。
虽然在19世纪,由于营养水平的关系,大伙儿的身高普遍不算很高,但是平均身高再怎麽矮,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有一米五放在人堆里也还是很扎眼的。
而且,对于法兰西这个国家,懂行的人都知道,法兰西的矮子大多不是什麽善茬。
亚瑟微微点头道:「这位先生是什麽大人物吗?」
刘维尔沉声道:「我记得您说过,您在伦敦大学修的是历史,那麽您想必读过《法国大革命史》吧?这位矮个子的先生就是《法国大革命史》的作者,也是目前法兰西的参事院院长——路易-阿道夫·梯也尔先生。他目前就是法兰西学术院院士候补人选当中排名相当靠前的一位。」
亚瑟一听到这个名字,眼角便止不住的抽搐。
《法国大革命史》他当然看过,而且还是早在伦敦大学读书前他就看过,因此他也很了解这位梯也尔先生到底是什麽人。不过,相较于梯也尔那跌宕起伏的人生和《法国大革命史》,亚瑟印象最深的还是梯也尔的另一部着作《执政官统治史和法兰西帝国史》。
在那本书中,梯也尔先生绘声绘色丶栩栩如生的塑造了拿破仑的战神形象与势不可挡的法兰西军队。
但是,或许是因为梯也尔先生稀松平常的军事知识与身为记者的职业秉性,他在书写历史的时候,也把夸大其词的臭毛病给带了进来,以致于经常犯下混淆骑兵中队和连的区别,因此甚至搞出了艾劳战役中缪拉在危急关头率领万骑冲锋救全军于危难之中的名场面。
不过撇开这些小瑕疵不看,至少梯也尔先生的文笔相当不错,故事讲的也非常精彩。从一位历史作家的角度来说,他绝对称得上是成功了。
当然,梯也尔这个人最难能可贵的,还不是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本事,而是作为一个商船水手的儿子,他居然能够在等级森严的法国社会完完全全凭藉自己的力量在政坛闯出一片天。
虽然像是雨果这样的人都曾经发下过『要麽成为夏多布里昂,要麽一无所成』的毒誓,但是想要像夏多布里昂那样从一个浪漫派文人摇身一变成为政坛大人物,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然而,就是这连雨果都没有完成的目标,却让梯也尔做到了。
亚瑟正在想着这些事,岂料他还未回过神,便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当他抬起头时,矮个子的梯也尔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位左右逢源丶性格活泼的小个子先生摘下帽子礼貌的向他问好道:「您想必就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吧?」
亚瑟讶然道:「您认识我?」
梯也尔看到亚瑟不否认,颇有些得意的笑着回道:「我不认识您,但是我猜测您就是。」
作为一名侦探,亚瑟颇感兴趣的刨根问底道:「您为什麽会猜的这麽准呢?」
「很简单。」
梯也尔开口道:「首先,您的芙拉克礼服是目前伦敦的流行款,肤色苍白,身材较高,眼睛大,但瞳仁的颜色却比较浅,脸型也和法兰西人有很大区别,这都是英格兰人的重要特徵。其次,我从科学院收到消息,有一位英国来的爵士准备今天为泊松先生授予皇家学会的科普利奖章。最后,我听塔列朗阁下的侄女说,她叔叔的老朋友,眼角有伤疤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已经启程前往巴黎,他老人家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因此我今天特意来到此地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啊……」亚瑟的语气忽然变得玩味了起来:「原来您也是塔列朗先生的朋友啊?」
梯也尔谦虚道:「我不敢说我与塔列朗阁下是朋友,但我确实是受到他提携的年轻人之一。您今天晚些时候有时间吗?或者这几天任意时候您有时间都可以,我作为东道主,有必要一尽地主之谊。」
亚瑟闻言点头道:「当然,能够受到您的邀请,我倍感荣幸。」
梯也尔得到了亚瑟的肯定答覆,于是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后便行色匆匆的告别了。
「我还得去一趟学院的院长办公室。那麽,一会儿颁奖的时候见,希望您有美好的一天。」
刘维尔看到梯也尔走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梯也尔对亚瑟的重视,也让这位科学院助教对亚瑟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他惊叹道:「想不到您居然和塔列朗认识,怪不得梯也尔先生会想要宴请您呢?」
亚瑟听到这话,趁机打探道:「梯也尔先生与塔列朗关系很紧密吗?」
刘维尔点了点头:「波旁王朝还没有倒台的时候,塔列朗就十分看不惯夏多布里昂这个浪漫派诗人占据了他的外交大臣席位,更反对夏多布里昂挑起的针对西班牙革命的干涉战争。当时像是塔列朗一样反对进行干涉战争的人有很多,但是敢于跨过庇里牛斯山脉去西班牙看看的记者却只有梯也尔先生一个。
他把在西班牙的所见所闻写成一篇篇报导寄回国内,那些骇人听闻的战场新闻和血腥的战争纪实让大伙儿了解到了干涉战争的残酷性,梯也尔先生更是加大马力炮轰波旁王朝政府和外交大臣夏多布里昂,从而助长了反对派的声势。
所以塔列朗很自然地就注意到了当时还是记者的梯也尔先生,而且塔列朗的侄女……嗯哼,也非常的……嗯,欣赏梯也尔先生。他确实是一个各方面的幸运儿。再加上,之后梯也尔先生的《法国大革命史》在巴黎一炮而红,让他入选法兰西学术院院士的舆论也甚嚣尘上,所以他在塔列朗那一派当中的份量自然就更重了。
不止如此,拉法耶特将军也非常看重他,还出钱给他办报纸。而当初七月革命爆发后,梯也尔先生更是第一个跑去找到当时还是奥尔良公爵的路易·菲利普的人,正是在他的劝说下,路易·菲利普才下定决心回到巴黎,最终登上王位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七月革命后立马当上了财政部秘书长,现在又成了参事院的院长。」
亚瑟听到这话,忍不住想起了塔列朗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忍不住笑了笑:「我原以为塔列朗先生说的那些只是单单针对于伦敦,现在看来,就连巴黎也已经翻天覆地了。约克郡的猪倌做了外交官,水手的儿子当上了参事院的院长,这确实是一个新时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