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施耐德可以毫不留情的干掉马志尼。
但讽刺的是,只要马志尼待在伦敦,那他就是安全的。
因为无论是外交部丶内务部又或是在海上无法无天的皇家海军,谁都不敢在伦敦瞎动手。
以伦敦媒体听风就是雨的脾性,再加上伦敦市民爱好八卦的天性,哪怕白厅街的各部门没干什麽脏活他们都要捕风捉影的编造出一堆阴谋论。
如果他们真的干了,而且还是针对马志尼这种颇有名气的欧洲自由势力领导人,那施耐德第二天就可以递交辞职申请,然后准备聘请律师上法庭了。
至于帕麦斯顿子爵会不会出于维护部门声誉的原因保下他?
呵!
帕麦斯顿子爵的座右铭在外交部人尽皆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施耐德夥同他人私吞部门经费,而且还暗杀马志尼败坏部门声誉,就这还想让帕麦斯顿出来接屎盆子?
别开玩笑了!
大臣不给他来个斩立决都已经算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大发慈悲了。
轻松愉快的慕尼黑之行已经被施耐德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只觉自己深陷地狱,身上爬满了不死的虫,屁股底下烧着的都是不灭的火。
亚瑟望着万念俱灰的施耐德,直到发现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这才确定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
亚瑟安慰道:「奥古斯特,不瞒你说,我刚开始也想着要干掉加里波第的。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我们生还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这个年轻水手的身上。」
「嗯?」施耐德猛地抬起头:「你说什麽?」
亚瑟开口道:「加里波第认为我是个好人,一个积极的自由主义者,一个慷慨的义大利革命支持者。至于外交部经费没有如期到帐的问题,我按照原计划都怪到了那间德莱赛特先生创设的法国银行身上。法国的内务大臣梯也尔如我们所愿的在远征行动发生后,查封了那家疑似与青年义大利有关联得银行,但是你我都知道,那家银行的帐上并没有与青年义大利的资金来往记录,反倒有一笔与奥地利驻巴黎公使馆文化参赞冯·克罗马尔先生的大额转帐。」
施耐德听到这儿,长舒一口气:「我都差点把这一茬儿给忘了。不过放马志尼去伦敦还是有危险,如果他告诉大臣青年义大利没有收到哪怕一便士,帕麦斯顿子爵虽然没办法断定咱们套了部门的钱,但心里肯定还是会起疑。」
亚瑟大笑道:「所以这里就显出加里波第的作用了。实不相瞒,奥古斯特,在加里波第出发去热那亚之前,我曾经在私下里给了他一笔500镑的启动资金。如果外交部的资助款一便士都没落到他们的手里,那确实显得不太正常,但如果已经有一部分款项到位了,那……」
施耐德望着亚瑟,眼睛慢慢睁大,随后猛地握住亚瑟的手使劲摇了摇:「我亲爱的亚瑟,你总是这麽有先见之明。这麽看来,他还确实有活下去的理由。他肯定知道马志尼在伦敦的住址,如果我们伪造他的笔迹给马志尼寄一封信,并在信中说明款项有部分被法国方面截停,那就更妙了。」
亚瑟摆了摆手道:「妙的可不止有这些呢。最妙的是,加里波第先生是一名水手,他不像马志尼可以靠着笔杆子吃饭。所以,在革命失败后,他打算一边跑船一边筹措革命资金。但由于撒丁王国和奥地利丶法兰西丶普鲁士丶俄国等国家都签署了引渡协议,所以他想留在欧洲跑船的愿望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施耐德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个简单!我们送他去美洲,这家伙和他的夥计们一辈子都别回来最好。」
语罢,施耐德还从兜里摸出了他闪闪发亮的外交部徽章:「看到这上面的狮子和独角兽了吗?有了这个,就算是梅特涅也不能在德意志要求检查我的车驾。」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亚瑟轻声笑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你最好再跟着苏塞克斯公爵一起出发。」
施耐德刚缓过气打算喝口啤酒,可他一听到苏塞克斯公爵,刚灌进嘴的啤酒便喷了一墙:「什麽?你说公爵殿下现在也在哥廷根?」
亚瑟从衣兜里抽出手帕擦了擦被啤酒沾湿的衣襟:「奥古斯特,我还以为你知道全欧电磁学会议的邀请名单上都有哪些人。」
施耐德惴惴不安的思忖了半晌,但转念一想,亚瑟的主意虽然馊,但却也不失为一个绝对安全的选项。
虽然德意志警察检查他马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碰上哪个不长眼的呢?
如果他是跟着苏塞克斯公爵出境,那只要对方不瞎,单是看见公爵出行的排场也应当知道这个车队不能查。
施耐德左思右想,思量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但在亚瑟看来,既然施耐德已经在考虑了,那他就迟早会答应。
因此,当前的主要问题已经不是加里波第等人的处境,而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亚瑟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一份德语报纸推到了施耐德的面前:「就算咱们解决了帕麦斯顿子爵的疑心,但是从警察的角度看问题,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忽然变得富裕,出手变得阔绰,那多半是刚做了什麽不法的勾当。所以,咱们必须得找到一个生活变富裕的合理渠道。奥古斯特,你应该知道,我和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先生关系不错,他时常会给我一些财务方面的建议。」
施耐德刚刚顺畅起来的思路被亚瑟的言语骤然打断,因为恐惧和不安而颤抖的身体也安分了下来,这位外交部助理次官的脸上浮现出了只有在夜莺公馆消费时才会出现的良善笑容。
「喔,亚瑟,有这种事你为什麽不早说?罗斯柴尔德先生都和你说了什麽了?」
「嗯……」亚瑟故作苦恼的寻思了好久:「莱昂内尔和我说了很多,但是你知道我是学历史而不是学经济的,所以我只记下了一句话。」
「什麽话?」施耐德嘴角上扬,身体前倾,生怕漏听了致富经。
亚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相碰:「18世纪是运河的世纪,而19世纪,则是铁路的世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