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从天而降。
雪落在虞绒绒的睫毛上, 再在她眨眼的时候融去大半,只让她的眉眼间多了一层奇特的湿漉漉毛茸茸。
不仅是眼睛,她领口衣袖的缀边也是一层白色的毛绒, 甚至在头两侧的发髻上都点缀了些绒白, 她的杏眼在这样抬头看他的时候, 自然睁得比平时更大一点,带着与刚才她一人带那三千剑与长长的车队入梅梢派时的一身气势孑然不同的茫然与天真,看起来实在是玉雪可爱至极。
傅时画和她对视片刻, 眼中神色微顿, 又很快带了点促狭,颇有点答非所问道:“剑修呢, 你也见到了,大半都一穷二白, 又愣又傻,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喊自己的本命剑一声‘老婆’之外,也确实很难有别的机会再说出这两个字。”
虞绒绒随着他的话,再去看这些御剑漫天乱飞的剑修少年们,莫名悲从中来, 下意识安慰道:“大师兄虽然也是剑修, 但、但也不必这么妄自菲薄……”
傅时画:“……嗯?”
她说到一半, 突然对上了傅时画的视线, 倏而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额,嗯……就是说, 咱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虎落平阳也不一定被人欺, 就……”
越说越不对经,傅时画的眼神越来越微妙,虞绒绒决定默默闭嘴。
但话题总不能断在这么尴尬的地方,毕竟要问的事情还没得到一个回答,所以虞绒绒硬着头皮,再重新开口道:“总之,大师兄你虽然白但也不穷,不愣也、也不傻,肯定还有别的……很多机会的!比如说,我在外阁的时候,就有不少同门师姐们偷偷红着脸说,嫁人就要嫁大师兄这样的人的!”
傅时画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胡说八道这么多东西出来,却又反而觉得有趣极了,只继续看着她,轻轻挑眉道:“嫁我这样的人?我这样……是什么样?”
“大师兄这样……”虞绒绒词穷地哑然片刻,方才她的有些话确实多少有点不恰当,她急着找补,所以脑中先是掠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赞颂溢美之词。
但她终究还是一个词都没说出来,只有些怔然道:“大师兄这样,就……就是大师兄这样的人啊。”
傅时画笑意更深了些,好似闲话家常般,再随口问道:“其他师姐都想嫁我这样的人,那小师妹呢?”
虞绒绒没想到会扯到自己身上来,不由得一愣:“我?”
“是呀,你。”傅时画不知何时垂下了视线。他分明换了一张脸,但那双瞳色极深的桃花眼却还是他自己的,他勾唇笑了笑,再抬眸看向她,正对上她的视线,“小师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呢?”
傅时画的声音本就极清朗悦耳,这样压低了些许的时候,又低低带了点散漫的笑意,分明像是随口一问,但不知道是不是虞绒绒的错觉,她却觉得,对方那双漂亮眼睛里,带着些她看不懂的认真。
这个问题有些羞赧,虞绒绒有些逃避地移开视线,再挠了挠头,道:“丸丸说,总之无论如何不能是……嗯,当然,总之退婚的话也说出去了。至于我爹娘,他们希望能找到一个对我们虞家,尤其是对我花钱的方式认可并且不要乱插手的人,不过我觉得若非对方有大师兄这样的身世与见识,恐怕多少有点难。”
傅时画在听到“退婚”两个字的时候,眼瞳比此前更深了几许,又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多了点笑意。
他想说,你说了那么多别人想要怎样,却唯独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
但诸般话语,落到嘴边,他又觉得无甚必要。
毕竟虞绒绒自己都说了,若非有他这样的身世与见识……而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且只有一个傅时画。
所以傅时画心情极好地轻笑了一声,道:“倒也确实。”
虞绒绒最后一句话虽是确实有感而发,却不料傅时画竟然真的毫无障碍地认了下来,她不由得盯着傅时画看了一会儿,又笑了一声,心道看来大师兄也对她的花钱手笔有比较深的认可,而且……这也确实是她大师兄会有的、毫不谦虚的反应。
问问题讲究你来我往,虞绒绒下意识就要去问一声“那你呢?”,但转瞬又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问题,傅时画答了宛如没答。
于是她决定说得再直接一点:“不过,大师兄你老婆在我这里这么久,真的……没关系吗?我们要不要再试试,或者再想点别的什么办法?”
二狗听着这个问题,想到了自己此前福至心灵问出的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由得再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傅狗,又悄悄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急,你这不是还送了我另外三百个老婆吗?”虞绒绒越是认真,傅时画就忍不住想要多逗逗她,他的笑更促狭了些,漫不经心道:“四舍五入,我也不比我那个后宫三千的皇帝老爹差多少。”
虞绒绒:“……???”
啥、啥玩意儿?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时画,仿佛在重新认识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没想到你竟是有这样心思的大师兄”,还是“那、那也不是不能再给你再补两千七百把”,又或者是……“大师兄你好野,好会玩”。
二狗:“……???”
淦,这个傅狗,怎么还存了这种歪心思!!
傅时画看着虞绒绒呆滞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抬手弹了一下虞绒绒颊侧的珠翠:“逗你玩的。老婆啊,只要一个就够了。”
虞绒绒莫名松了一口气,默默用自己的神识抚摸了几下渊兮,心道好渊兮,别怕,你还是大师兄的好老婆。
傅时画的表情稍有些奇妙。
到底是本命剑,他自然能感觉到对方神识在上面的轻抚,而本命剑与他的神识也密不可分,否则当时虞绒绒用道元割剑气的时候,他也不会疼到脸色惨白。
所以虞绒绒的这种轻抚,就有点像是隔靴搔痒般,轻轻点在了他的意识里。
松了口气归松了口气,核心矛盾却还没有解决。
虞绒绒忧心忡忡道:“大师兄,如果……我是说如果,渊兮再也不肯出来,那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