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声阵阵,竹影婆娑。
耿惊花穿行在竹叶与竹枝编织的阴影之,倏而抬手,在某一根竹枝上屈指敲了一下。
这一指带了剑,竹枝自然承受了这么,就这么碎裂开来,从折断。
“草木无辜。七师弟何必在此泄愤。”一道声音带着笑响了起来。
“无辜吗?”耿惊花冷笑一声:“是我没有早点发觉,此处竟是与琼竹派的竹子同出一脉。知,这界上还有何处种满了竹林。”
“间的竹林本就同源,七师弟难道要全部斩尽杀绝吗?”清弦的声音依然紧慢,好似清风徐来:“你砍我这一处的竹子容易,天下那么的竹子,你能砍完吗?便是砍完,也总有新竹再生,难道七师弟……还能燎原?”
他们的话语间似是在说竹子,分明在指代一更深层次的存在。
譬如生命的存在形式本身。
魔族,人族,两种看似截然同的存在,在万年前,实从来都是同源的。
耿惊花当然听懂了,但他只是置可否地一笑,再俯身,将那一截被他击落在地的竹子捡了起来,在指间转了两圈,轻轻一捏:“砍完?燎原?大师兄以为我要做的,是这样的情吗?”
竹枝化作齑粉,在他的指间簌簌而落,转瞬便在天地之间失去了踪迹。
小老头抬头,微微一笑:“我是来杀你的。”
“什么都问?”清弦道君当然外他的话语,只含笑反问了一句。
“本来是想问的。但思前想后,也实在是对你为何堕落,为何与魔为伍的心路历程太感兴趣。”耿惊花话语间,掌经凝出了符,手的长剑雪亮一片。
顿了顿,他又倏而“嘿嘿”了一声:“过,我猜你很想说吧?经憋了很久了吧?好容易等到这机会,是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倾诉一番了?”
“想到吧?我——听。”
他尾音未落,手的剑经点在了符之上!
竹林声如波涛汹涌,竹叶从垂落模样被某种量激起,一片片舒展开来,颤抖摇摆,好似下一刻便要展翅而去。
无数竹叶的叶尖是点,点绵延成线,整座竹林的无数条线此般缠绕交织,是将锁关楼与这一片空间彻底环绕!
原来在他最初敲碎那一根竹子的时候,就经布下了阵!
……
涛声如啸,分明海面还没有滔天,声浪经清晰地传入了每一断山青宗弟子的耳。
掌门阙风的黑衣被风吹得烈烈,他本就束得甚工整的发被吹开了更,他如此抱剑立于风,便像是天涯尽头的落拓剑客,面容平平,神态平平,整人经像是一柄出鞘了的利剑。
别人认识那名一跃而入悲渊海的紫衣少女,他经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正是小楼那位排行老四、声名显、极擅长暗杀的弟子。
既然知晓,他当然也略有耳闻,这名弟子好似本是鲛人。
现下看来,这名弟子或许与海那位,还有一他所明了的渊源。
他的目光落在由浅转浓,目光再也无法寸进的悲渊海面。
这是他守了上百年的海,没有人比他对此处更熟,除了……海那一位。
这年来,他们虽然未曾谋面,都知道彼此的存在,相互尊重,因为知道他们都在为了这天下而拼尽全。
阙风的眼眸深深,手指摩挲着剑柄上暗色的花纹,那一处的花纹经快要在他长年累月的摩挲下变得模糊清,而他手指与掌心的茧子也早越发粗粝。
海的那位……还有神智吗?还……能撑久?
他们这断山青宗的弟子们……这一次,又能坚持久?
云璃在海水灵活地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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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双腿早
变成了漂亮的鱼尾,而她也经在这一路的跋涉,想起了更。
譬如,她原本是长出鱼尾的,是谢琉将自己的血灌入了她的身体,以鲛之一族更高贵的血脉激活了她体内沉睡的本能。
鲛人的血和泪一样珍贵,为此,谢琉险稳住境界,休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又譬如,自己最喜爱的那几首鲛族的歌谣,分明全都是谢琉唱给她听的,否则像她这样在陆地上长大的鲛人,又怎么会知道鲛族的那古老音乐。
海愈深,愈湍急诡谲。
巨大的铁链再如此前那般隐匿身形,全然暴露在视线之,云璃的手指触摸在的某一条上,只是这样清浅的触碰,她的心底便经有了奇特的酸涩感。
身为刺客,云璃毫无疑问拥有着界上最敏锐的知觉,纵使她看到那纵横的符线,也总能下识躲开。
可符线越来越密,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狭小,所以她的前进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水色浑浊,难以视,纵使以云璃的眼,也难以看透前方的浊色蒙蒙,但她也终于在穷尽目与神识的尽头,看到了一道身影。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在看到铁链的时候,会感到难过。
“谢琉——”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竟是再去管那萦绕身侧的符线。
于是符线割破她的躯体,鱼尾染血,翻涌的长发也被隔得乱七八糟,衣袖七零八落,等到她终于到了他的近前,抱住他的脖颈的时候,她的血也沾了他满身。
那双好似最澄澈蓝宝石的双眸经近黑,但在听到云璃声音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好似风也停,海也顿。
贯穿谢琉身躯的铁链有了某种奇特的簌簌声响,海水涌得更加澎湃,距离悲渊海稍近的魔兽,甚至经被海水沾湿了身躯。
魔域,自魔宫白塔蜿蜒而下,疾徐,一步步踏过这片土地的魔神,经站在了悲渊海的附近。
他的身后,是一眼望到边的魔兽群与经站在了濒临失控边缘的魔族们,有奇特的尖刺或骨骼自失控魔族的周身涌出,在一声声的嘶吼声,断有魔族变成身形较之他魔兽更庞大的存在,再难以控制自己蚕食之地俯身,将身边的弱小魔兽投入。
血自它的边流淌,蔓延成满地的血腥。
没有人来阻止这样的同类相残,被血腥味刺激后的魔兽们眼开始凝聚出血色凶光,发出低声的咆哮,更有甚者,经难以抑制地一咬住了周围的小兽。
这本是让魔兽群的数量变少的行为,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乎。
因为魔兽实在是太了,恐怕几乎整魔域的魔族都聚集到了此处,便是死了上百上千,又如何呢?
有黑衣魔使列队两边,恭谨又恐惧地压低身姿,分明是在开道。
——那是一种所有魔族都无法忽略的,来自于血源和灵魂的战栗与匍匐。
魔神似是默许了他们的这种自发的行为,一路仿佛游山玩水般,就这样饶有兴趣地左右打量着前进。
说是饶有兴趣,但实上,魔神的神色全部都被那一张面具覆盖。
分明是所有魔族都最是熟悉的火焰眼瞳模样,但此时此刻,又哪有人敢直视那张面容,只觉得面具上的那只眼睛似乎是活着的,仿佛有正的眼神顺着那张面具投落下来,就这样注视着整魔域。
分明是步行,但他这样一路徐徐来,如此长的距离,也竟然用了过一日。
悲渊海在眼前。
魔神的目光终于从知什么地方移了回来,再落在了那一片绸蓝上。
只是他刚刚抬起手,手指突然顿了顿。
原本经几乎要趋于平静的悲渊海,突兀地掀起了一片浪涌滔天。
“竟然还有识?”他似是有疑惑,又觉得有趣般自语道。
巨大的锁链颤出音波,散入水,再引起了更的震颤,俊美鲛人的长发如蛇般乱舞,他的周身早血迹斑驳,又哪在乎沾染道云璃身上的这一。
可偏偏,分明就是这血唤醒了什么。
汹涌凛冽的量一波又一波地从那具早残破的身躯迸发出来,海底凝出无数漩涡,又掀起更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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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璃闷哼一声,那样的量溢出当然也影响到了她,但她没有松开谢琉的脖子,反而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肌肤上,再开时,经带了哽咽:“……谢琉。”
浩瀚繁杂的识,有一隅本应早就被淹没的地方,亮了起来。
天道识合并、魔神醒来的那一瞬,本就无时无刻在与魔神识抗争的谢琉遭到了极巨大的冲击,一如松梢剑阵之上的梅剑尊。
梅剑尊的精神本就在巅峰状态,尚难以稳住身躯,吐鲜血,更何况以自身将养大阵,此前入了长生又倒回灵寂,早是强弩之末的谢琉。
他本来经被吞没了。
但他听到了声音,他感受到了熟悉的血。
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感受到的血。
有人受伤了,是谁受伤了?
他为何竟然……感受到了许久都没有过的心脏跳,甚至……酸涩?
所以他本能地开始挣扎,开始想要醒来,虽然此刻处于过于混沌的状态的他,自己都尚且并未明白为什么。
直到他混沌一片的绸黑双眸,终于有了一分清明。
终于重新看到自己经看了知少年的海。
以及……那张熟悉也陌生的脸。
——因无数此在梦境甚至自己编织的幻境自欺欺人地出现而熟悉,也因阔别许久本以为此生便要复再见而陌生。
是咫尺,也是天涯。
风也静,浪也停,锁链的震颤几乎在同一时间静止,只剩下了被海水淹没的最后震颤。
天地之间在这一瞬,仿佛一片寂静。
原来所有这挣扎,都只为让他重新拥有视线,再看她一眼。
“云……璃……”他沙哑地呢喃出她的名字,唇边与眼角都有鲜血渗透出,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用那双经复昔日美丽与神采的双眸一瞬瞬地看着她,在无数次唇而未出声后,终于再一次完整地说出了她的名字:“云璃。”
云璃的心早绞痛如刀割,但她经擦掉了泪痕,向着谢琉露出了笑容:“谢琉,我来了。”
“海螺……”谢琉艰难道。
“你是说这吗?”云璃掌心出现了浅蓝色的海螺,她歪了歪头:“我听了。”
谢琉似是想要说什么,听云璃继续道:“但没有听完。”
谢琉慢慢眨了眨眼。
“我听到你说,你也很想我。”云璃的声线颤,一字一字说得极为清楚:“所以我来见你。”
“谢琉,我也想你。”她的情绪经紧绷到了极点,眼尾终于渗出了一抹红:“哪有只让我听你说,让我回应的道理。所以我来了。”
她游曳向前,贴在谢琉的脸颊上:“要赶我,要让我,要再让我忘记你。这一次,是生是死,我都要陪你一起。”
随着她的话语,那沾染在谢琉身上的属于她的血,像是有了识般,散发出了明亮的光!
那光一寸一寸地在谢琉的身上散开,艰难而努地填补他身上的那几可见骨的伤。
这样的同类之血,本就可以抚慰他的疼痛,纵使对他来说,那疼痛早成了他再熟悉过的常态。
可这样的填补与抚慰,是以云璃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血本身是会发光再散开的,也是会如此持久地拥有温度的。
除非她以血为引,燃烧自己的生命寿数,只
为了让他哪怕只是稍微的……好受那么一点点。
谢琉沉默了很久,他似是有千言万语在心头,但末了,他也只是艰难而缓慢地再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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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才起,一滴眼泪经终于从云璃的眼角滑落,落入海的时候,经变成了一颗鲛珠。
……
鲛珠在剑摇摆乱飞,末尾的一颗倏而断开,就这样坠落在地,骨碌碌滚去了知何处,撞出一声清脆。
锁关楼的屋檐上,有饱满漂亮的鲛珠为饰,这当然是以关押和折磨鲛人为手段而得,而是据说有某位掌门救过一位位高权重的鲛人,这鲛珠是对方作为回报送来的,当然可以被挂在锁关楼下,为这的夜晚平添一份来自于深海的幽谧光芒。
竹叶翻飞,每一片竹叶都是一道符的起点,抑或终点。
晦涩的符纹隐隐戳戳,偶尔连成一上古文字,再向着锁关楼的方向轰然而去,符光冲破云霄,又有剑光云霄直下,向着锁关楼直直斩出!
内阁的弟子们偶尔感觉到了奇特的静,有担忧地看向锁关楼的方向,但很快,来自刑罚堂丁堂主的传讯便经将整御素阁的弟子都集于了一片,兵分几路,分别守山、守路,再去支援断山青宗。
悲渊海,如谢琉这般境界的鲛人于海翻涌,整片大陆的水自然都会平静。
渡湖,也有锁链声响。
湖央,有一颗头冒了出来。
渡湖顿时发出了近乎于震怒的轰然之声,阵法之便要降于那颗违反了约定而探头的人身上!
然而轰然之后,竟然无发生。
容叔“咦”了一声,微微挑眉,似是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御素阁内阁的方向。
准确来说,自然是锁关楼的位置。
他被困于此处守这渡湖大阵,本就是一桩交换。
换傅时画成为御素阁弟子。
与他达成协议的,是清弦道君,而今大阵失效,便只有一种可能。
清弦那,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