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1 / 2)

傅时画的声音响起的几乎同一瞬间,魔神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这样的微不可见,当然是指对常人而言,对于某些始终一瞬不瞬,屏息凝神地盯着魔神的人来说,却已经算得上是极为明显。

群山之上,符纹明暗不定,阵眼却早已被牢牢握在了一只手里。

那只手上,覆着明黄张扬的袖边,有金龙的爪蔓延过来,更有人间香火与信仰的至尊之气。

就在傅时画最是虚弱强撑,魔神这一摇晃之时,他已经捏碎了手中的玉珏阵眼!

所有的符纹在一瞬间变得璀然,昭渊帝的身躯分明还在这里,但整个人却已经笼罩在了一层近乎虚幻的光之中,进入了某种无人能触及的奇特状态。

这个世间,恐怕也只有魔神会在看见这些符纹和这种奇特的样子后,或许能想起一些过分久远的、几乎已经要埋葬在深海之中的记忆。

是弑亲夺魂之阵。

因为条件太过苛刻也太过残忍邪异,这个阵法早已淹没在了岁月的洪流之中,便是偶有书页记载,也只会被当做什么荒唐的可笑猜想。

又哪里会有人想到,早在整个大崖王朝开创之前,那位分明与修真域划地而治,好似真的彻底对长生歇了所有心思的开国皇帝,便竟然已经在此处此地,镌刻下了一道这个世间唯一的弑亲夺魂阵!

这一刻,没有人能看到群山幽秘流转的光。

虞绒绒的箭符还在指向魔神,但下一刻,她却倏而觉得,魔神的身形竟然变得缥缈了起来,好似游离于真实世界的边缘。

又或者说……变成了一具奇异的魂体。

可他看上去,分明与此前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拦下她每一道符的力度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

她还没有摸清自己这种奇异的感觉,一道声音却突然从傅时画的方向响了起来。

一道应是对她来说极其陌生、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却因为她无数次反复让自己回忆那道冷哼……而变得莫名有些耳熟。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说,她明知昭渊帝在这一场围绕傅时画的阴谋之中,肯定也暗中布置了不少后手,要说一个王朝的帝君没有在这其中做什么手脚,亦或者没有什么自己的目的,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如毒蛇般蛰伏这么久,是为了……

她悚然转头。

“你不长生,我却想长生。”

傅时画剑指前方,一道虚幻的身影却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避也不避那柄通体漆黑、散发着无双剑意的渊兮剑,竟是就任凭剑意透体而过,自正面接近了他。

再用一只手,握住了傅时画将天道意识碎片按在自己魔骨上的……那只手。

双手交叠,四目相对,傅时画眼瞳骤缩。

这是十余年来,他与自己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

他自然还记得他的模样。

——帝王保养有方,然而十年过去,岁月也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这样的距离下,纵使是傅时画现下并不能完全理解的魂体状态,他却依然能在一瞬间看出这十年来,他的变化。

他也曾将他抱在膝头,也曾将他高高抛起再接住,与他蹴鞠,赛马,亲手教他弯弓射箭,落下宫墙之中难得真心的笑声。

父子重逢,本应有无数种开场白。

傅时画不是没有想象过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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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千帆过尽,释然一笑,有他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有他在得知了一切后,彻底撕破脸,天各一方,拔刀相向的模样。

也好过此时这般……

这般什么呢?

傅时画唇边浮现了一丝冷笑。

这般最近的距离,却分明咫尺却天涯,这般最熟悉也最陌生,这般针锋相对,暗怀心机,道貌盎然。

这个时候,再去提什么开国先祖的约定,提什么父子血源与亲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傅时画看了昭渊帝片刻,竟是突然笑了:“一定要这样吗?”

“吾儿,为我大崖而死,是你的荣幸。你我都将名垂青史,不必只看此刻。”昭渊帝的唇边浮现了一抹虚幻的笑,他的的目光似是已经透过傅时画而看向自己的万里江山,也似是带着虚伪也或许他自认并非不存在的父爱:“你身有傅家血脉,自小耳濡目染,当知道此刻如何做,才是最正确。”

他握着傅时画手的那只手臂竟是已经随着他的话语,没入了傅时画的体内,幻金色的光芒透体没入,傅时画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浑身颤抖,一双眼鸦黑如渊,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昭渊帝,再等他的身躯真正没入到一半的时候,倏而倒转了手中的剑尖!

然而他才要动作,自己的身躯却好似被某种力量彻底封死锁定,竟是无法刺出这一剑!

也无法……再去看虞绒绒一眼。

“大师兄——!”虞绒绒的声音自另一边而来,她手中的箭也已经调转过来,遥遥指向了这一边傅时画身前的那道身躯,然而那身躯给她的感觉,竟是与此刻的魔神极像,神识所至,竟好似遥遥无法锁点!

她倏而意识到了什么。

魔神……沉默的时间,好似有点过长了?

她的神识倏而张开到了最大。

大阵师的眼中,世间本就是一根根流转的符线。

在无数交错的剑气、阵意、魔兽嘶吼震出的空气扭转之间,她终于看到了那几乎微不可见,难以寻见的一隅!

远处群山之上,流转的阵纹被她的神识勾勒出来,再旋转幻化成了某个图案,最后终于与她曾经见过的千万卷书中的某一处,重叠在了一起!

“弑亲夺魂之阵!”虞绒绒不可置信道:“你……你是想要夺舍——!”

如此瞬息之间,昭渊帝的身形已经更加缥缈,显然条件既然满足,此阵既动,便已经变无可变,停无可停!

下一刻,傅时画的眼瞳好似突然有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分明还是那张虞绒绒最是熟悉不过的面容,但神态,却已经奇异地转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然后,那柄原本指向自己的渊兮,带着奇异的嗡嗡声动,一寸寸从他的身躯移开。

“这就是修真之躯吗?”分明是傅时画的声音,语调却已经全然成了另一个人,昭渊帝操纵着傅时画的身躯,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终于大笑起来,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胸怀之中的那份帝王豪情:“凭什么天下一定要分割而治?普天之下,当莫非王土!我之所见,我之所指,应尽归大崖王朝!我要做这千古一帝,我要让大崖王朝的铁骑踏遍天涯雪巅,要这世间,飘满我大崖的王旗!”

“魔神,便是你,也无法阻挡我的脚步!”那只原本放在魔骨魔髓上的手,一寸未移,却分明已经换了一个奇异的手势:“吾儿不明白魔髓的意义,我却明白。”

他的笑声更加肆意畅快:“我劝你现在便带着魔兽退回你的魔域,否则休怪我……”

一声轻笑倏而响了起来。

昭渊帝的大笑分明回荡于天地,那一声带着轻蔑和讥诮的轻笑,却竟然丝毫没有被那样的笑声遮掩。

甚至硬生生断住了昭渊帝的话语与笑声。

因为那道笑声……分明不是傅时画的声音,却分明也是从傅时画体内传出来的!

魔神竟也不知什么时候……俯在了昭渊帝分明志在必得的魔骨

之上!

“是吗?”魔神道:“你确定吗?”

此事当然原本是确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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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掌握了魔髓,就等同于控制了魔神,毕竟若是魔髓碎,魔神便再无重生的半分可能。

但昭渊帝的手,却竟然无法……再进半寸!

“你——你何时!”昭渊帝惊怒道。

“这说来也是一件很巧的事情。”魔神笑得气定神闲:“你想要这具身躯,我也想看好我的魔髓,如果不是你废话太多,也说不定能赶在我前面呢。”

随着他的话语,在虞绒绒的神识里,魔神自己的身躯好似一分分地重新充盈了起来……仿佛在将傅时画体内魔骨中的魔髓剥离,再抽回自己体内。

但昭渊帝又岂会在这种时候,任人摆布,毫无后手!

却见远处那座青山倏而在众人眼中显露出了身形,那山那青之中,蓦地有了一层盛金的光!

有人微微眯眼,只觉得那光好似与菩提宗千万年积攒下来的功德之光有些相似,但又隐约哪里不同。

这样的金色,更正,更平易近人,也更至高无上,却唯独少了佛家那种神圣且不染尘埃的感觉。

正相反,那金色上,简直遍布尘埃。

准确来说,那并非真正的所谓尘埃,而是凡俗。

是烟火,也是人间。

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满足昭渊帝的欲望,也已经数不清在这万年的权力交迭中,还有多少位皇帝试图追求过长生,但长生本身,就是一种贪恋。

——对权与力的欲望无限放大后,所产生的过分贪恋。

但这样的皇权,到底承载着一个王朝,承载着大陆上无数平民,这千万年来对圣上与皇位的崇敬,遵从,信仰与跪拜。

皇帝,便是平民的天。

占了这一位置万年的傅氏血脉,便自然理所应当,本就拥有着这世间最浓厚的人间烟火之力!

凡人在修士面前,确如蜉蝣撼树,蚂蚁见大象,但倘若是千千万万,亿亿万万呢?

无数这样的微小力量汇聚在一起,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撼动,足以让全天下的修士都——退避三舍!

而现在,这样的力量,也正在自昭渊帝的身躯,传递向自己的直系血脉之中!

这一瞬,傅时画的周身甚至出现了最隆重的帝王朝服的虚影。

青年头顶紫金珠冠,外罩九龙璀金皇袍,眉眼英俊冷清,不怒自威,眼底沉沉,竟好似抬眉之时,便已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人间之力如此汹涌而来,便是魔神也要退避三舍,然而他要退,昭渊帝又岂能容他全身而退!

金光大盛,傅时画周身的朝服虚影无风自动,衣袂翻飞,竟似君临天下,睥睨而立!

傅时画的身心仿佛都已经被这人世间最至高的两位存在彻底占据,但虞绒绒却倏而心头一动。

因为渊兮剑,竟是在这一瞬间,也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脱开了傅时画的手。

再向着虞绒绒的方向瞬息而去。

下一刻,虞绒绒已经握住了渊兮的剑柄,她大喊了一声:“二狗——!”

群山之侧,剑舟之中,一只除了色泽实在斑斓之外,丝毫无法引起人注意的小鹦鹉振翅而起。

它自剑舟中而起,如闪电般向着昭渊帝的本体所在的群山而去!

而它的身躯,也已经在这样疾驰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怖,落下了一整片阴影,几乎好似要将那山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几近遮天蔽日!

二狗的翅羽愈发鲜艳瑰丽,头顶的红色毛毛如一根根羽箭般炸起,它长啸一声,分明吸引

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姿态过分威风凛凛,那双变得如天日一般硕大的眼中……却分明带了悲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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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它在抵达群山之前的一瞬,猛地低头,竟是用自己的脑壳,硬生生撞上了山巅!

一声轰然!

二狗吃疼,却并未停下,而是再尖啸一声,高飞而起,周身燃起熊熊火焰,再自半空如一团火球般,狠狠坠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