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浑身一颤,缓缓抬眼看向姜恪。
对方脸色肃然,面颊通红,似是真的生气了。
但他有不得不去昭南县的理由。
姜舒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跪下叩首,以坚定的口吻请求道:“儿保证会护着自身安全,绝不涉险,请阿父首肯。”
话落,堂内一片寂静,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姜舒抬起头来,却见姜恪一动不动端坐在上,面色依旧严肃稳重,但那双总显得锐利无比的眼睛里却似乎闪有两点水光。
“阿父?”
姜恪垂眼看着底下跪拜的幼子,恍惚看到他清瘦的身影正与五年前的长子缓缓重合。
不仅是神态与动作相近,连音色语调,乃至此时门外阴沉的天气都极为相似。
——“边境之地阽危之域,若是朝中无人肯去,则吾往矣。”
——“儿若守城,非身死,决不容鲜卑小儿踏入我治下土地半步。”
——“儿欲赴任吴兴,恳请阿父应允。”
……
“为何都如此执拗啊……”姜恪感慨叹气,缓缓闭上眼,问:“你,非去不可?”
姜舒点头:“是。”
“罢,那便随你。”说完,他低着头起身,步履缓慢地朝后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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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个部门的努力下,支援的物资当天下午便准备完毕。
郡兵队伍共八百人,因魏灼需留在巽阳守城以防万一,于是便临时选了步惊云担任郡兵首领。
物资队和郡兵队在西城门外集合,姜舒不会骑马,就携带着三十名姜氏部曲以及张子房制作的火药武器乘坐马车,跟在队伍最后。
临出发前,姜显陪同他到西城门口。
“为何非要去昭南县呢?”和姜恪一样,姜显同样觉得此行太过危险。
他不明白弟弟为何要冒此险,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想法:“你可是担心荀都尉的安危?”
姜舒失笑,口吻轻松道:“我是想亲自护送物资罢了,和荀都尉没有关系。”
姜显不知信没信,叹了口气:“阿母还不知此事,她若知晓,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那就有劳兄长在阿母烦忧时,多陪她说说话,劝她宽心了。”
“你啊……”姜显摇了摇头:“既然你都做了决定,我也劝不了你,那么,等到了昭南县千万小心。”
姜舒点头:“嗯。”
“记得每日送信回来,唯有看到来信,阿父与阿母才不会担心。”
“好,我会的。”
不一会儿,车队即将出发,姜舒朝姜显拱手作别。
起身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城墙,却望见城墙之上,穿着一身官袍的姜恪正站在风中,花白的胡须被风吹得扬起。
姜舒仰头与他对望片晌,继而又抖抖袖子,抬起手朝姜恪所站的方位,缓缓弯腰鞠下一躬。
这一躬鞠得时间有点长,待到再起身时,就发现姜恪已经离开,仿佛方才城墙上的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姜舒扬起唇角淡然一笑,转身走上了马车,充当车夫的邢桑右手用力往车架上一撑,以一个灵活的姿势翻坐到了车上。
姜舒正要钻进车内,突然身后传来喊声,“姜掾留步!”
姜舒转过身,便见一辆熟悉的华丽马车奔驰而来。
在马匹跃出城门之际,车夫握紧缰绳勒马,恰好令马车停在姜舒身侧。
少时,飞扬的尘土散去,穿着一身深蓝纱衣的谢愔从车中出来。
他依旧那么清逸绝伦,甫一出现,连城门外浑浊的空气都清香了几分。
姜舒对他的到来感到意外,问:“谢兄,你来送我?”
谢愔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姜舒觉得他此时的脸色怪冷漠的,像在冲自己发什么脾气。
谢愔确实有些生气,他和姜显想得一样,觉得姜舒没有去昭南县的理由,唯有一点,就是荀凌在白兰陉。
因为担心荀凌的安危,宁愿以身犯险,也要去昭南县支援,谢愔正是生气于这点。
难道他就没想过,还有一个人的性命也被他握在手中,若是他出了事,没有药的自己也活不过几个月吗?
先前表现得那般倾慕自己,原来不过是三分热度,在此少年心中,怕是唯有荀凌排在第一位,他谢愔和那竭奴都一样,不过只是个消遣替代之品。
姜舒可不知道他脑补了这么多,他没有通知谢愔纯粹是因为没想到。
就在几天前,他还给过谢愔升级到四级后兑换的蓝色品阶续命丹,蓝丹药效长达百日,姜舒心想,一百天自己怎么说也该回来了,便没有多考虑什么。
此时见谢愔光是站在车架上与他对视而不出声,姜舒也不知他在生什么闷气,只好笑了笑道:“多谢谢兄特意来送我,情况紧急不容耽误,就此别过。”
说罢,他朝对方拱了拱手,便作势要进车厢。
谢愔在他转身之际终于开口:“定要平安回来。”
姜舒回过头来。
谢愔又补充:“我在此地等你。”
姜舒顿然扬起一个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