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城门卫通报父母和侄儿到来,姜舒立即放下手头公务去了衙署门口迎接。
在门外等了没多久,便见官兵护卫着一架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后还跟着两大车的行李与几十个姜氏部曲,队伍颇有些占道。
见到了地方,车夫猛地勒紧缰绳,马匹发出嘶鸣,朝冬日下午青灰色的天空吐出一阵白色的鼻息。
马车停稳后,姜泽率先踩着脚凳跳下车驾,抬头见到姜舒便立即躬身行礼:“拜见叔父。”
虽然不久前才见过侄子,不过生长发育期的孩子似乎就是一天一个样,时隔两月再见,姜舒便觉得他又张开了些许,尤其相比起记忆中初见时的那个稚嫩小童,现在俨然是个纤瘦高挑的小少年了。
“阿泽来到密阳可高兴?”他扬起笑容问。
“恩。”少年不假思索地应声,“因为可以见到叔父。”
“见到叔父就有好吃的是吗?”
姜泽面庞微红,笑容中带上了几分腼腆之意。
不一会儿,披着厚厚斗篷的二老被搀扶下车,姜舒连忙走下台阶过去迎接,正了正神色行礼道:“阿父,阿母。”
姜恪点了点头,仰头望了会儿州府门额,随后看向姜舒,眼中流露出作为父亲的威严与温情。
柳氏瞧见幼子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有些心疼地责怪道:“这般天冷,你又何必亲自在门口候着,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客。”
姜舒故意逗笑道:“二位可是一州刺史的父母,还不够显贵吗?”
柳氏好笑又无奈:“尽会说些卖弄话。”
姜恪无言地摇了摇头:“好了,进去吧,别耽误了公务。”
二老从巽阳带来的行装甚多,姜舒命人将行李卸下搬去后宅,又让身边侍卫去通知厨房今晚要办家宴,令厨子多做些老人和小孩喜欢的菜色。
穿过官署,姜舒本想陪同家人去后院转一圈熟悉一下新环境,姜恪却制止他道:“你去忙你的,带路之事由孙石来做即可。”
此时其实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不过姜舒向来难以在这方面违抗这位严厉的父亲,只好听他的话回去工作,让孙管事安排父母和侄儿入住之事。
孙石本就是姜府提拔过来的管事,对主家也算熟悉,知道姜恪行事严厉,态度便始终恭恭敬敬的,一路给他们介绍府内的事物相关。
踏入后宅长廊,自巽阳而来的几人皆感到这座府邸远比巽阳的郡府要大上许多,两旁庭院宽阔,名贵花木众多,长廊下还悬挂着轻盈华美的绛紫色纱幔,点缀着珠串流苏,随风轻轻摇曳。
“这两侧的绫子……未免太过铺张。”姜恪拧起眉头道。
柳夫人亦觉得这样的布置夸张了些,绫子本就昂贵,何况是紫色的,她问道:“这是殊儿所为?”
“并非使君命人所置,”孙石忙解释道,“这是谢从事当初搬入府邸时着人布置的。”
“是那位谢家七郎?”
谢愔身份特殊,姜恪自然也知道这位太傅之子在给自己儿子做副手的事。
“正是,”孙石道,“谢从事曾在府中借住过一阵,如今虽已搬离府邸,院内的东西却未全部挪走。”
“这谢氏七郎为何一直甘愿留在密阳?”柳氏对此一直心存疑惑,闻言便问了出来。
“兴许是走不了,”姜恪道,“听闻其身体一向不佳,前些时日还因肺疾拒绝了朝廷所封的尚书郎。”
“原来如此。”感慨了一句,柳怡雯也未将此事放于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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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因为要与亲人共享家宴,姜舒到时间便准时下班回了后宅。
随着暮色降临,两位长辈所居住的主屋内也摆上了丰盛的晚餐,婢仆在屋内放了炭火,因此刚收拾出来的房舍也有了几分融融暖意。
姜舒在巽阳居住时,曾为彼时郡府的厨子提供过不少菜谱,大大提高了姜家的伙食,不过相比起来,肯定还是举办过数场宴会的密阳州府的厨子做出的菜色更为丰富鲜美。
一家人许久未见,用餐时免不了聊些家常,姜恪也过问了姜舒一些州内的政务,尔后不知不觉便聊到了姜显和他的婚事。
“与殷氏结亲,你二兄对此无甚异议,你呢,觉得如何?”
听姜恪提出此问,姜舒顿然有种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感觉。
他提起精神,咽下口中食物,然后口吻认真地答复道:“阿父,儿不想娶妻。”
“不想娶妻?为何?”姜恪露出疑惑之色,“莫非,你还看不上殷氏之女?”
“并非如此,是因郇州刚定,儿想要全心投入公事,不愿分心其他。”
“若是如此,便更应娶一贤媛,替你打理后宅诸事。”姜恪缓缓道,“你已年至弱冠了,婚事早些定下,你阿母与我也可早日放心。况且南吴殷氏也算是鸣钟列鼎的南地大族,他们这样的人家,世代都有固定姻亲,瞧不上新出门户,此番殷仆射为其女考虑,才托人从中做媒,论起门第,还是我们姜氏高攀了。”
话落,见幼子仍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又劝道:“为父已老,今后难为你提供帮助,听我劝,你结了这门亲,将来若有机会入京为官,在南地也可有人庇护,自己好好想想吧。”
姜舒暗暗叹气,姜恪向来严肃寡言,这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劝他娶妻,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和殷氏的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