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月光朦胧,落在石径上泛着微弱的白光,将他的思绪牵扯到许久以前。
原本这样的夜晚,正好趁着醉意去找谢愔坐下聊聊天,尽兴时再请对方弹几首曲子,听着琴声消磨连日来的疲惫……
“让他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他还真不来了,留我一人周旋忙碌……”
嘴里咕哝着,姜舒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向主屋。
回到院中,望见前方灯火明亮的走廊,他突然想起一事,精神陡然好转起来。
他快步踏进屋内,去到梳妆镜前的柜子里,找出了去年谢愔送他的平安符玉坠。
这一年来,他每每佩戴此符,总忍不住摸着牛皮感受里面的凸起,琢磨着对方到底给自己写了什么祝福寄语,心中分外好奇。
当时问谢愔,对方说要等明年才能打开,如今已是新一年,拆了应当也无事了。
想到这,姜舒便立刻寻了把小剪子,坐到榻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缝合的牛皮拆出了一个小口,从里面拨弄出一张折叠的物什。
本以为里面塞的会是纸张之类的物件,拿到手打开却发现是一方写有墨字的丝帛。
纵使是在这样柔软的织物上,谢愔的字依旧苍劲有力。
上面笔墨分明的,只写了两句话:“所见之路烽火烧天,愿与君清风明月常相伴。”
姜舒心头稍稍触动了一下。
送这玉坠时,他还尚未坚定决心争权夺位,谢愔那时就已料到他会走上这条路了吗?
可他凭借着一股醉意,反复品味着这句话,却又似乎咀嚼出了另一层含义,一种宛如流星划破夜空,降临在他心中的悸动。
他一时分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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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阿弟来信,还送来了节礼。”谢皎大步走进书斋,瞧见从兄谢雪也在其中,便连忙向二人行礼。
“阿愔来信?”谢闲将手中的报纸合起,放到了一边。
“正是,除了信,还给大家都送了年礼。”谢皎将信递了过去,瞥见案上的《密阳月报》,疑惑问:“阿父,从兄,你们这是在读报?”
“是在读报,不过所读非其文章。”谢雪微笑着回答,“元日朝会上,郇州刺史派使者进献了活字印刷之术,前两日,圣上便下诏,命我等著作郎联合太学、国子监创立京报,我今日前来,正是找叔父商议此事。”
“创立京报?”谢皎在他身旁落座,目光闪闪道:“这倒是件好事,今后除了密阳来的报纸,每月又多了份可读之物。”
“这京报怕是难同密阳报那般有趣,传达的多是些朝廷的公文法令,纵有文士投稿,怕也难过审核。”
“啊……那便可惜了。”
谢皎原想等京报创立,就将自己所写的一些诗篇、志怪小说投稿刊印,闻言不由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逆子!”二人正聊着,旁侧倏然传来怒声。
谢皎愕然地抬眼看去,只见谢闲手握着信纸,眉头蹙起,面色相当不愉。
极少见父亲如此生气,还是因为读七弟之信。
他连忙问:“阿弟在信中写了什么?”
谢闲沉吟片晌,将信给了他:“你看吧。”
“这……”
谢皎看完也不知该说什么,见谢雪好奇,便解释道:“殷仆射欲与姜氏兄弟结亲,姜刺史无此意愿,又不想僵化两家关系,阿弟便与他配合,假作龙阳之好。”
谢雪轻抽了口气,寻思片刻后道:“说来,近日我确有听闻郇州刺史与其别驾关系甚笃,常一同吃住进出的传言。”
“那是这逆子有意令商队散播此言。”谢闲道,语气既气愤又无奈。
谢雪顿了顿,继而口吻温和道:“七弦此番行事确实出格了些,却也是为其主考虑。”
“为主考虑?若当真如此简单就好了。”
“叔父这是何意?”
谢闲喝了口杯中温酒,未作解答。
“不过,”谢皎生出疑惑,问道,“西南王自掌权以来,也未曾有过什么猖狂之举,殷仆射又何必急着嫁女呢?”
“人可忍一时,忍不了一世,”谢闲将信折起,放回信封中,“裴新能忍下这数月已是极限,且看吧,朝中安稳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