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上马车后,姜舒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谢愔,嘱咐道:“这里面有三颗续命丹,你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好。”谢愔点头,接过了瓶子。
姜舒见他将瓷瓶收进了腰间的荷囊里,却仍有些放心不下,青州离得太远,万一出什么事,自己很难赶过去。
于是又道:“你若有什么缺的,皆可写信告诉我,或者直接同步都督说,他养有传信的信鸽,与我传递消息更快。”
谢愔未应声,而是道:“我与步都督接触不多,对于此人,主公有几成信任?”
姜舒思索了一下,说:“九成。”
谢愔略微挑了下眉,似是对他的答案感到惊讶。
事实上,跟随在姜殊身边的拥护者中,有两人他最是琢磨不透,一者为张子房,另一者便是步惊云。
张子房虽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着姜殊打造着武器,谢愔却时常觉得他的忠心不达心底,他既支持主公夺得天下,又对此并无太强的执念,像个早已悉知一切的老神仙,帮助姜殊只是他游历人间时的顺手而为。
他想,倘若姜殊身边真有一个世外高人,此人兴许就是张子房。
至于步惊云,谢愔有时觉得此人可一眼看穿,有时又觉得他仿佛藏了什么隐秘的东西,还有他所带领的那一支飞鹰队,整个队伍皆带给他一种模糊难以言说的感觉。
假若一定要找一种说法形容这种感觉,那便是,这群人不像是此间世人。
“我相信他的人品。”姜舒清晰肯定地说道,“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步惊云不会背叛我,谢兄可以安心。”
谢愔从容点了点头:“听主公此言,我便放心了。”
·
半时辰后,东城门外。
大军出征的场面已看了多次,此次却又有不同。
作为上一次夺回郇州失地、战胜归来的奖赏,官府自去年夏日起便出资令纺织厂和兵器坊专门为军队兵士重新设计制作了一套士兵服,此时,士兵们各个皆穿着新军服,头戴红缨铁胄,身穿鱼鳞盔甲,腰束皮革系带,脚踩高筒军靴,主调颜色则依旧为鲜艳的朱红色。
一人如此穿着,只觉得身材威武而已,当成千上万个士兵穿着崭新的士兵服站在朝阳之下,其所展现的精神风貌可谓是霸气无比!
站在车架上,望着前方手握尖利兵器、列队整齐的排排兵士,姜舒打从心底被大军展露的磅礴士气所震撼。
只是在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誓鼓舞之后,他转头望向身旁被阳光照射得微微发光的谢愔的侧脸,心中又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愁绪。
再如何拖延,这一刻还是会到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愔亦偏过身来看向他。
二人默不作声地相视片刻,接着姜舒打破寂静氛围,口吻郑重道:“青州之行,山遥路远,危险重重,谢兄请务必保重好身体,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谢愔依旧沉默注视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眷恋情绪,良久以后,方道出一句:“殊弟亦然,保重身体。”
“嗯。”姜舒抿唇,用力点了下头,随即转身走下马车,去到了一早出来送行的官员同列。
在谢愔返回马车,前去与大军会合之前,他抬起手,嗓音清朗地朝着马车高喊道:“望谢君早日归返,他日共赏清风明月。”
“所见之路烽火烧天,愿与君清风明月常相伴”,此为是谢愔写于丝帛上、藏于平安符中,留给他的寄语。
眼下众目睽睽,他无法向对方表露超出朋友、同僚以外的情念,便只能用对方给予的承诺之语,来表示自己的不舍与祝愿。
谢愔闻言泛开一丝微笑,笑颜温软似饴,犹若冰雪消融,继而拱手抬袖朝他缓缓施了一礼。
清晨的风儿寒凉,卷起地上的尘土沙沙作响。
在号角吹响后,便由骑兵队伍先行出发,步兵营与辎重营紧随其后,在步惊云与其下各武官的口号指令下,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踏着大地都微微震动。
一队队士兵井然有序地离开城外,送行的官员也到了归返的时候。
回去时,姜舒与秦商同乘官府马车。
坐在狭小昏暗的车厢内,空气跟着马车来回摇晃,秦商明晰地从姜舒身上闻到一股属于另一人的清冽幽香。
看着对方略带忧郁的面色,秦商踌躇半晌,终是下定决心开口叫了声“主公”。
待姜舒投来视线,他便低声询问道:“主公昨夜可是留宿于谢府?”
姜舒愣了愣,然后应道:“是。”
秦商微微蹙眉,又问:“近日于民间流传的有关主公与谢从事的传闻,主公可知晓?”
姜舒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心虚使然,他不由得垂下眼帘,道:“我知晓。”
秦商静默了片晌,旋即言辞恳切道:“主公有治世之能,谢从事有国士之风,二位,不应为后世诟病私德有亏。”
姜舒陡然感到心被灼烫了一下,一时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