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对方这副柔和温润的嗓音,令姜舒恍惚感觉他口中吐出之词并非一个官职,而是“贤内助”之类含有暧/昧关系的的词语。
谢愔坐下后,视线落到他案桌堆叠的文卷上,道:“分我些吧,早些忙完,你可早些回去休息。”
见他笃定了要留下帮忙,姜舒别无他法,只能拿起几卷文书递过去,并令子明将暖炉搬得离书案近些。
一阵寒风从窗隙探入,吹拂起少许的炉灰,炉中炭火轻微地燃烧着,发出呲呲声响。
安静稍许,姜舒倏然想起一事,道:“我父母如今都在家兄那居住,你要不搬回来住吧。”
话落,他抬眼间碰上谢愔漆黑的眸子,无端心跳加速,旋即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一句:“否则你每日往返州府着实不怎方便。”
谢愔恬淡地发问:“是搬回原来的住处,还是搬入主公的屋舍?”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姜舒骤然感到耳朵灼热,一派正经地回答:“这由你决定。”
谢愔微微笑了笑,却未告诉他决定,反倒令姜舒有些心急。
犹豫了片刻,他又道:“你的院子长久未住人了,纵使时常打扫,仍是缺乏人气,你若不介意,就先搬来我这吧。”
谢愔仿佛正等着他这番话,闻言便轻轻点头,口吻愈发柔和了几分:“好,皆听主公安排。”
姜舒莫名被他这句话惹得脸红,轻咳一声,继续低下头批示文卷。
谢愔似看出他心里的害臊,收回视线后,一边浏览着文卷,一边转移话题:“不知大潼城情况如何?”
提起这个,姜舒自然而然被转移了心思。
归来的途中,他也一直在关注鲜卑三部的情况。
据卧龙阁送来的密信所知,他们离开之后,以免城中生乱,宇文透刻意隐瞒了慕容洸已死的消息,但不知为何,这消息还是被人透露了出去,以及慕容部守军被宇文部所杀的消息,也都一同在城中散播开来。
慕容鲜卑本就对随处可见的宇文部士兵不满,此事传开后,城中慕容部族再也无法容忍宇文透继续掌管大权,于是聚民众起义,发动反抗暴/乱,
内忧外患之下,宇文部很快抵挡不住压力,主动撤军,段氏鲜卑顺利攻破城门,慕容锋带军杀入城中,不仅放出了被关在狱中的慕容士兵,还一箭射杀了宇文透,杀得宇文部残兵溃败而逃。
但好景不长,慕容锋才刚回到大潼城,尚未平定内乱,宇文英硕又亲自率援军而来,以替左大将报仇的名义进攻大潼城,显然是想要趁慕容部生乱,吞下慕容部地盘。
当然,段氏扶持慕容锋夺位也免不了有想要占点便宜的心思,接下来这两部还有得斗。
姜舒将鲜卑的情况大致概括了一番,最后总结道:“他们越是混乱,于我们越是有利,步将军今已攻克定山郡大半地盘,待到下一批武器送去青州,想必能助他更快地收回青州北部。”
听完姜舒的认真总结,谢愔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视线,静静地翻阅文卷。
·
虽然决定了要搬回州府居住,但搬东西毕竟还需要时间,当日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后,尽管时间已晚,谢愔依旧回了谢府,翌日才派马车将行李运送过来。
这日,姜舒难得有些心神不定,下午完成工作后就早早地下了官署,回后宅去看自己的院落收拾得如何。
踏入庭院中,只见谢愔正站在门口檐廊下,指挥婢仆们收拾布置房舍。
冬日稀薄的日光倾斜地照耀在他青瓷色的绢衣上,于冬枯的苔庭中落下模糊的长影。
他叫了声“谢愔”,对方应声回过头来,朝他安静地一笑,继而道:“你来得正好,我欲给你换套寝具,然之桃说你习惯于当下这套,一时有些难做决定。”
姜舒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听到这么个私密问题,感受到之桃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清了下嗓子,说:“按你喜好吧,我都可以。”
谢愔点了下头,目光转向之桃。
对方听到郎君亲口所言后,也就不再坚持,立即带人去换了寝具。
姜舒走进屋内,才发觉自己的住处变化不小,大家具方面放置衣服的衣柜多了一套,书房与卧室各增设了一道屏风,书架也增添了一张,细节方面则添入了许多珍贵的小摆设,例如谢愔收藏的书简、古琴、画作、瓷器等等,使得原本还显得有些空旷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更有居家氛围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细节的用具等待更换。
到底是两人共用的屋子,谢愔也不好全凭自己喜好布置,便等着他过来再一同决定。
于是姜舒回来后,就开始做起了选择题。
床帐的颜色、席子的种类、地毯的花纹、悬挂的书画,乃至桌上花瓶的形状与插花的风格,都要一一选择。
从前他从未考虑过如此细节的问题,对于这些也不怎在乎,不过如今或许是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愔要与他同住在此的缘故,他竟然也体会到了一种好似在布置新房的快乐。
当与谢愔商量着决定完床帐的颜色后,看着婢仆换上赭红色的丝绸帐幔,思及今晚应当会与谢愔一同躺在这张床榻上,他不由感到些许的紧张。
同时隐隐之中,还怀有一丝不安,仿佛自己忘了什么工作未完成。
不过既然前期堆积的公务都已了结了,即便暂时忘了,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再去看看计划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