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淅沥的雨声遮盖,窦涉只听到零星几字,转头问:“什么皇帝?”
“没什么,”苏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催促,“你快去让厨房准备上菜吧,记得多送些饮品、小菜和点心,每盘菜的分量也多加些,玩了命地送,这来可是刺史啊!”
窦涉笑着应道:“这我自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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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卢青与尹云影聊过之后,也跟着到内间参观了一阵。
瞧见案桌上所摆的棋盘与窗外轻轻摇晃的细竹枝影,二人纷纷感叹此地布置得不错,清幽雅致,适合文人聚会。
待到上菜之时,四人便回到外间围坐下来。
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加热,炉上四宫格里的汤底已彻底沸腾起来,翻涌着滚滚的热气,淡白色的雾气笼罩四周。
四人中唯有卢青是第一次吃火锅,他将四宫格的火锅汤底当成一人一份的热汤,起先发觉上菜伙计端来一盘盘的菜色皆为生食,他不由有些迷茫,心道难不成这餐吃的是生脍?可怎连芦菔、菘菜也是生的?
坐他身旁的尹云影见他面露疑惑,便为他解释了四宫格内四种汤底的不同,讲解了一下吃法,并用公筷夹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羊肉做了示范。
“像这样,将菜放到里边烫一烫熟,蘸着酱料便可吃了。”
“原来如此。”卢青恍然大悟,旋即模仿他的动作,用公筷夹起一片羊肉放入锅中,待肉变色后,便将其捞出,蘸了点调制好的蘸酱放入口中。
刚烫熟的羊肉鲜嫩爽滑,越嚼越有滋味,带给卢青极大的味觉冲击。
连吃两片后,他忍不住朝众人道:“看来我所要受教之处还有许多啊!”
姜舒将对面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见他们相处得不错,就笑问:“你们方才聊得如何?”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
尹云影先开口:“卢参军才华出众,性情亦是不错,可结为好友。”
卢青接话道:“尹阁主为人温厚谦让,且智勇双全,能在匈奴王庭潜伏两年而安然归来,无怪乎为阁主矣。”
听他们这么说,姜舒便知晓这件事成了。
但他也没有直接决定,而是对卢青道:“我还要提醒一句,一旦入卧龙阁,便等同交付今生于此,纵使有一日你想隐退,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最后一句问话,姜舒带上了几分肃然口吻。
卢青二话不说放下筷子,起身到旁边深深做拜,道:“吾愿终身尽忠于主公。”
有他这句承诺,姜舒不能说完全放心,却也暂时无忧了,点头道:“好,回来用餐吧。”
卢青复又直起身,带着笑意回到原位落座。
表了忠心后,他感到眼前原本还藏有些许迷障的大道豁然开朗起来,这种人生目标的确定,使得他浑身舒朗,轻松安定,一时胃口大开。
正吃着碗里的肉丸,偶然间抬头,瞧见一直以来安安静静不曾出声的谢从事从自己碗中挑出几只虾放到主公的碗中。
他用的并非公筷,而主公竟也丝毫不嫌弃,夹起便直接吃了,举止间透露出浓浓的默契与信任。
见状,卢青不禁再次生出感慨,自己加入阵营太晚,要想成为如谢从事这般深受主公信任的谋士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心里钦羡,忍不住将这股遗憾表露给身边的尹云影,本以为同样身为主公心腹的阁主会安慰他,谁知尹云影听了之后,却是略含同情地看向他,问:“卢参军可娶妻了?”
卢青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如实道:“我欲将一生尽付于大业,不准备娶妻。”
“哦,那难怪。”尹云影感叹地收回了视线。
“尹阁主何来此问?”
“没什么,关心同僚而已,你不必在意。”
卢青却没法做到不在意。
忖度一阵后,他得出了结果,尹云影此问的用意显然是在调查他的家庭情况。
想来如卧龙阁这般秘密的组织,对于加入成员的家庭有所关注也正常,说不定自己的整个家族早已在卧龙阁的监控之下。
思及此,他又不由庆幸,幸好他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无牵无挂,也就不必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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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火锅,外面已是一片黢黑。
听闻卧龙阁总部就在西市,卢青打算跟尹云影前去参观一番,纵使天色已黑也全然不在乎。
既然他有此决定,姜舒也不会阻拦,随后四人便在侧门外分别。
临上车前,尹云影忽然走到姜舒身旁,从袖中掏出一支锦囊,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递交给他。
姜舒接过锦囊收入袖中,朝他略一颔首,表示自己已知晓。
谢愔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中,却没有多问,回去的一路上也没有提起此事。
姜舒知晓这是他避嫌的行为,包括今夜吃饭时,他始终未与卧龙阁的两位有过多接触,连言语对话都很少,也是在刻意避嫌。
他们不止是情侣,同时还是上下级。
没有主公的允许,便不参与其事,不因私情而模糊了公事的界限,这是谢愔的处世之道。
姜舒懂得他的这份体贴,故而在车上就一直没有打开锦囊,直到回到府邸,在谢愔沐浴之际,他方才打开锦囊,从里面拿出密信。
展开薄薄的信纸,姜舒扫过其中内容,倏然蹙眉。
出于他之前的叮嘱,卧龙阁对西边的邢桑势力十分重视,大小事情皆有关注。
而这封密信所记录的便是这半个月内有关邢桑势力的情报,其中大部分都不怎重要,唯有两处引起姜舒重视。
——“十一月二十日,一名为孟秀的魏国士子前来投靠邢桑,成为其幕僚。”
——“十一月下旬,邢桑带两万大军南下攻克江州浦郡独龙城,并献城于氐族首领,借此投靠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