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明白谢愔所想,毕竟他先前所计划的造船出海、建设盐场、采掘运输铜矿等项目都需要在绵口郡开展。
这与巽阳的工业园又不同。
工业园在建设期间,除了项目的建设者,无人知晓其真正价值,而不论是盐还是铜矿都是裸/露在外能清晰看到的财富,其中涉及的利益太过巨大,难保此地的官员不会起贪念,唯有谢愔亲自坐镇绵口,他才能够放心。
“对了,羽雪幻把画送来了。”撇开这些烦心事不谈,姜舒从袖子抽出画卷,放到案桌上。
展开画卷,一副清晰的二人对弈图映入眼帘。
羽雪幻的画作风格一如既往的细腻逼真,层次多而不乱,赋彩鲜明而不浓烈,且兴许是此次拥有真人模特的缘故,人物的神韵也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旁的不提,至少单论他俩的外貌,可以说是已经还原了百分之七八十。
姜舒想起今晨刷到的羽雪幻的帖子,对方流泪宣称这幅画是他学画画以来画过最满意的,如果几百几千年后有人把这幅画挖出来,说不定可以变成一级文物。
彼时,他觉得对方言辞有些夸大了,不过当把这幅画拿到手后,他又觉得不无可能。
毕竟谢愔的美貌,怎么也值得个国家保护级别吧!
想到这点,姜舒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转过头,撑着下巴欣赏身旁人的侧脸,想了想道:“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谢愔侧身回以询问的目光。
“别留胡子。”姜舒道。
他知晓这里的人基本成年就会开始蓄胡,虽说谢愔即便留了胡子定然也不会相差到哪去,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对方干净清爽的模样。
谢愔没有应声,而是握住他放在书案上的右手,口吻认真问:“若有一日,我年老体衰,主公可会移情他人?”
姜舒犹豫了片晌,然后道:“不会。”
谢愔:“为何迟疑作答?”
“我在想你年老是什么模样。”姜舒唇边泛开笑意,缓缓说道,“你若老了,大概也是打理得极干净的,白胡子白发,瘦瘦高高的,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手拿一柄麈尾或是玉如意,像个老神仙,兴许还会有人来向你问道。”
谢愔想象出他所说的画面,不禁扬起一丝微笑:“若主公痴迷道术,我倒可变为老神仙。”
“那还是算了,”姜舒摆摆手,“人生短短几十年,可不能蹉跎在道术上,等你老了,我也差不多年纪了,届时你我一块下下棋钓钓鱼,好好养老吧。”
“那也不错。”
二人一边赏画,一边漫无目的地聊着未来,虽然明日谢愔就要离开,却是无人提起此事,仿佛在刻意避着这个话题。
直到案上的烛火在微风拂动中逐渐燃到了底座,谢愔收起画卷,放到自己的行李中,转身时对上身后青年辉映着火光的双眸,他抿了下唇,问:“可要就寝了?”
姜舒直直地凝视他,顿了顿,嗓音稍低道:“之前那罐流玉膏用完了,你还有吗?”
谢愔点头。
姜舒耳垂被黯淡的烛光照得绯红,起身走向床榻:“那就寝吧。”
·
这一夜,姜舒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听着外边不歇的沙沙落雪声,整个人犹如浸在盗汗里。
翌晨,雪停了,天空依旧阴霾,寒风也依旧刺骨。
谢愔并不喜欢一群人为自己送行的氛围,于是此次便选择了从后门悄悄离开,避免了官府之人出来送别。
徐海最后一次清点行装完毕,站在马车旁等候,望着门口屋檐下依依不舍的二人,轻轻叹了口气。
“食盒中有刚蒸好的白米糕和黄金糕,等会儿路上记得吃。”
“恩。”
“雪天路滑,不必走得太急,注意安全。”
“恩。”
“待到了青州,第一时间给我报平安。”
“好。”
几句叮嘱之后,姜舒介绍自己身后的蓝衣青年,道:“这是晏曲,乃卧龙阁之人。”
谢愔看向对方,青年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面上带着一脸亲和的笑意。
“卧龙阁内部有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你将他带在身边,兴许可以用得上他。”
谢愔点头应了声“好”。
“好了,外面天冷,你快上车吧。”
谢愔再次点头,然而在转身之前,却是倏然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外人面前毫不掩饰地嗅着他的发香。
姜舒感到自己的下巴触碰到他肩上冰凉的绢袍,在一阵短暂的寒意过后,随之传来温暖的体温与幽香。
“保重。”
“你也是,保重身体。”
简单告别后,谢愔松开手,轻轻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指,说了句“回去吧”,接着转身便走向马车。
姜舒仍旧站在门口台阶上,望着他们上车,望着车夫挥鞭驾驭马车启程。
巷道被明晃晃的积雪包裹着,时而被风吹起一阵雪雾。
马儿拉着马车,在“嗒嗒”的响声中,缓缓消失于清晨苍白的早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