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身下?垫着条青色褥子,身上披了件圆领绿衫子,盖着半张绒毯。
他见着几人进来,脸上登时露出笑?容来——只有?一半脸是笑?的,另一半脸还僵着原来的模样。他一手支着炕,努力撑起身体?来:“简,简,简娘子……”
声音含糊不清,却也能吐出几个字。
候生闻言,三步并两步上前:“师傅?胡师傅!您能说话了?王叔,这么?好的消息您怎么?不早说——”
“昨日晚上起,郎君忽然就能说几个字了。”王叔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
简雨晴跟着简娘子往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躺在榻上的胡师傅。他虽是半瘫着,但身上毫无异味,可见王叔照顾得?周道仔细。
那边,简娘子犹豫了下?也按着候生的介绍称呼道:“……胡师傅?”
胡师傅的泪,这下?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他吃力地张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说道:“你,你,你们,过,过得?,好,不,好?”
简娘子看着胡师傅的模样,心里也酸涩得?很。
自家人是受害者,眼前的胡师傅也是。
说到底胡师傅作为简敬允的恩师,也无需做到在对方死后,还帮衬其家人的地步。
偏偏胡师傅就是去做了,甚至他是真心实意把简敬之当做自家后人去对待,偏偏却是落得?这么?个结果。
这还是知道真相了……
要是与晴姐儿做的梦境那般,胡师傅能得?到真相吗?或者说他得?到真相时,又会如何?崩溃?
简娘子眉眼柔和,索性捡了个凳子坐下?。她把这六年来的日子,吃的什么?,用的什么?,简敬之家做的事,乃至晴姐儿奋起,自家人在扬州城里的见闻,都一一道来。
说到动情?处,她与胡师傅皆是红了眼。
等全部?听完以后,胡师傅努力挤出话来:“受,受苦了……要,要是,我,没让他,去长?安。”
“您这是什么?话,是他自己要去的。”简娘子听到胡师傅艰难的声音,哑然失笑?。
她了解简敬允,无比了解。
尤其是随着自己跟着晴姐儿走出河头村,来到扬州城,又亲手开始操持生意以后,简娘子对简敬允的那些滤镜也渐渐消散。
胡师傅劝了,他会不去?那怎么?可能!
简敬允定然会去,他做下?的决定根本无人能够阻拦。
教她说,简敬允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学生,更或许是个好臣子,却不是个好郎君,更不是个好阿爹。
只因?着觉得?儿子丢了脸面就斥责他不堪重用,不让云哥儿出去见人,压着云哥儿在家读书。
侯生说云哥儿那时,如个老学究。
简娘子指甲微微用力,在掌心落下?个深深的烙印,心里刺痛得?厉害。
她,怎么?,就一直,视若无睹呢?
要是胡师傅早见过自己,又或是与云哥儿熟悉,简家人还会有?这般的难事吗?或者说,要是简敬允对自己有?些许尊重,简敬之又敢这般对自己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会?自己?从未见过简敬允的师傅、同窗和友人?
简娘子忽然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疑色。她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冷静沉着的时?刻,能一点点把问题碾碎,细细品尝这裹在蜜糖之下的苦药。
她的夫君简敬允是怎么想的?
简娘子垂着眼眸,思考着往昔岁月。最?初他是乐得把自己介绍给同窗友人的,直到?……简敬允前往扬州府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