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出宫,十月出嫁,程丹若有了两个月的假期。
虽然不能吹着空调喝着可乐,一觉睡到自然醒,但比起皇宫里时时绷着弦,这确实是难得的休憩。
她每天早上起来,向洪夫人请安,陪她吃饭,然后去前院读书练字,下午回院子做针线。
不出门,不社交,就差把“安分守己”四个字写脸上了。
晏鸿之感慨:“你都不给为父一个提点你的机会。”
程丹若:“……义父请说。”
晏鸿之谆谆善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成亲前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她点头:“是。”
晏鸿之:“但也不必这么韬光养晦。”
程丹若作洗耳恭听状。
他:“午睡后过来一趟。”
她眨眨眼,微笑。
“见一面无妨。”晏鸿之非常开明,“三郎说要和你说说嫁妆的事。”
程丹若想想,同意了。她已经看过自己的嫁妆单子,靖海侯府送来的聘礼,晏家原想让她全部带走,被她婉拒了。
晏家为名声计,肯定要替她备份厚嫁妆,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着实难为情。
故此,程丹若将聘礼中的名画古籍,全都留下来给晏鸿之,这样,晏大、晏二不至于不高兴。
晏鸿之说她见外,她也不改主意。
幸好洪夫人劝:“丹娘也是体谅咱们,这样,老大老二媳妇也高兴,他们兄妹反而能多存些香火请。将来你我百年,再留给她一些体己就是了。”
晏鸿之这才同意。
所以,晏家这次出的嫁妆不多,最值钱的是江南送来的彩漆螺钿拔步床,价值百两,其他的都是相应的家具,比如箱笼、橱柜、案几、炕桌、屏风,因晏家祖籍海宁,都是江南的款式。
再加上一些好料子的布,差不多就八百两了。
是的,只有家具,就快千两银。
程丹若想,难怪普通人家养不起女儿,这确实也太贵了。
而嫁妆,光这点怎么够呢?
王家大概也知道,所以,王四太太送了两个箱笼来,里头都是姑娘家用得到的器具,什么香筒、围棋、双陆、花瓶,以及一个很漂亮的妆奁,打开就是铜镜。
王四太太客气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与我家絮娘情同姐妹,就当是为你添妆了。”
这话要反着听,意思是,这可能原本是王咏絮嫁妆里的。
晏鸿之一语道破关窍:“王厚文给了你一个出身,半份嫁妆,这是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啊。”
程丹若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
救命之恩,不让人家用钱还的话,就是挟恩图报,结仇了。
她只能收下。
接着,前两天,黄夫人上门拜访。
“好久没见你,清减了。”黄夫人怜惜地说,“老太太惦记着你,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
从前,只有自己上门的份,哪有劳动黄夫人的时候,程丹若感慨着,口中却更恭敬:“原该是我去探望老太太的……”
话没说完,黄夫人就截住了。
“这是什么话,哪有快出嫁的女儿到处跑的?”黄夫人体贴道,“老太太也不曾怪罪,只是想你罢了。”
程丹若微笑。
黄夫人说:“你在我们家好些年,算是我们半个女儿,家里的情况呢,你也应当清楚,老爷才谋了差事,银钱不丰,你可别嫌弃。”
“长辈待我的心意,岂能以多寡衡量?”程丹若说,“我都明白的,若没有表叔表婶,也没有我今天了。”
黄夫人十分满意,打开带来的匣子,里头是两套完整的金头面,分两不差。
金本身的价值加上工价,也要五百多两银子。
程丹若算了一笔账。
谢家聘礼除却常见的,还有两千两的银票,晏家备了一千两的家具,去掉她留在晏家的古董,价值约五千两,王家+陈家的添妆,差不多也有一千两,加上皇帝赐百金,也就是一千两,已经凑足七千了。
数字不小,但毫无真实感。
程丹若不由想起了山东的难民,七千两银子,足够她富贵安逸一辈子,可丢在动荡的世间,怕连个响声也无。
钱很值钱,又一点不值钱。
当然了,不管怎么样,有钱总是好的,多少保障了她的将来。
程丹若已经很满足。
晌午过后,她午睡起来,略作梳洗就去前头。
书房里,瞧见了翻她作业的人。
谢玄英说:“你这字——”
“谢郎。”程丹若蹙眉,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没有经过我同意,我希望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她夺回他手里的纸,塞进书页:“这不是君子所为吧?”
谢玄英一肚子的情思,被这不愉快的开头给堵了回去:“我为什么不能看?”
她问:“你会这么翻你兄长的书信吗?”
“你放在这儿,我才看的。”他抿住嘴唇,“况且是练字,不是书信。”
程丹若反省自己的态度,确实有点过激了,便缓和语气:“好,不知者不罪,是我的错。但我不喜欢别人翻我的东西,你下次不要乱碰了。”
谢玄英提醒:“我们会是夫妻。”
她:“那也一样。”
他:“可我想看。”
程丹若还以为他要来一番“夫妻间**尺度”的讨论,没想到他不讲套路,一个直球给她打了回来。
“我想看。”他伸手,“给我吗?”
她:“……”只好默默掏出来,拍进他手里。
有去无回,手收不回来了。
程丹若抬首,目光撞进他的眼底。她不得不承认,比起美而出尘的少年公子,她更吃二十岁青年,玉树清光,英姿勃发。
美青年,以颜值服人。
她礼貌性地挣扎一下,想着挣不脱就算了,结果一使劲,松了。
“?”
谢玄英弯弯唇角,展开已经有些揉皱的练字纸,认真夸奖:“比以前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