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皇帝没有直说对谢玄英的安排,可他给程丹若升了职,变相暗示了必定会重用,期限也给得几乎明示:十二月底,交接诸事回京。
数日后,靖海侯来信提醒,直接打包东西,最晚十二月初到家。
这会儿已经快十月份了。
谢玄英忙得团团转。
民政方面,林新到了就直接和布政使交接,没什么好说的,要盯的只有秋收,秋收关系到赋税——贵州的赋税要是能好看一点儿,述职也漂亮。
主要费心的是军事。
他轮番召见了各千户所的人。
李伯武、田南、张鹤、杜功、黎哥……心腹也好,半路投靠也罢,全都见一遍,再三提醒,就算他走了,他们也得好好整顿卫所纲纪,卫学必须坚持开,军户子弟不能荒废本事,屯田要留意汉夷矛盾,等等。
这时候,就显出皇帝给程丹若升职的远见了。
有她的敕封在,明眼人都知道,谢玄英回去就要高升,都老老实实应下。
谢玄英却难以放心。
谢家不倒,李、田、张等人不会傻到背叛,可有他在和没他在,他们的效率和廉洁就不好说了。
且群龙无首,怕是暗中也要角力。
程丹若见他忧心,便安慰道:“不怕他们争,争而不斗就行,真要有谁能代替你慑服众人,你还要担心他们欺上瞒下呢。”
谢玄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苦笑道:“我算是了解陛下的难处了。”
管一个府还好,知县们都是朝廷发配的,干得好夸,干不好骂,眼下却都算是自己人,还分了嫡系和新来的。
一碗水端平不成,偏颇也不成。
他摇摇头,不忍烦她:“你那边的事都顺利吗?”
“顺利。”程丹若道,“你说暂时不动张鹤,我就把药行的事交给了玛瑙,让她盯着两个掌柜,看有没有本事做起来。”
玛瑙现在是六品武官的太太,身份不低,又是她身边出去的人,镇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之后就看她的本事了。
“永安书院那边,改明儿接了艾叔父,由他这个教授接手名正言顺。就算有什么疑难事,加上左先生也够了,下头的夫子里,孙秀才,哦,现在是孙举人了,也会留下继续教书,就那么几个学生,尽够了。”
谢玄英问:“金仕达呢?”
“我让他收拾了东西,带爱娘回湖北老家,至少考个秀才出来。”她笑道,“考不考得上都没事,反正考了再上京。”
他点点头,秀才和童生还是区别很大的,金仕达能考出秀才,勉强能用了。
“最难办的是赤韶。”程丹若叹气,“你说,我是嫁她还是不嫁她呢?”
赤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带回京城远离故土不说,什么时候让她回来呢?终身大事又怎么办?
她一个土司,必须留在自己的寨子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她不肯嫁夕家小子?”毕竟是义女,谢玄英总得关心一下,“我记得,夕家对这门婚事势在必得。”
程丹若叹气:“可不是,金竹寨能和千鱼寨分庭抗礼,多亏夕家支持,可夕显贵又不是做善事,这婚事要是吹了,赤江不是乱,就是分。”
“那就让他们分家好了。”谢玄英道,“也不是坏事。”
程丹若知道,苗人内乱对大夏才是更好的,可她并不赞同:“难得安稳下来,再内斗一场,太伤元气。”
然则,百姓的人生是人生,赤韶的人生也是人生。她也没法为了大义,逼迫赤韶牺牲自己的幸福。
尤其她知道,好的婚姻能治愈许多不幸,又怎能狠得下心。
“再看看吧,等她自己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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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韶最近苦恼极了。
程丹若告诉她,他们年底便会回京,问她是否要同去,可以在国子监读书。
但赤韶立马拒绝了,她可不是因为喜欢读书而上学,且京城太远,她不想离开外公和阿婆。
“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当时,程丹若这般提醒,“你岁数不小,夕安抚使已多次向我暗示过你的婚事。”
提起这事,赤韶就头疼。
她问:“我非得和夕达英成亲吗?”
程丹若肯定地说:“你若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夕家今后的动作,你要有心理准备。”
赤韶已经不再是初出山林的天真苗女,她做了两年的土司,虽然毫无实权,谁都命令不了,可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要坐稳土司之位并不容易。
“你回去想想吧。”
赤韶满腹心事地回到书院,找两位好友出谋划策。
安小娘子大惊小怪:“夕达英笨笨的,你居然要嫁给他?”
金爱摊手:“不然嫁给谁?姓宋的?”
安小娘子和从前的赤韶一样天真烂漫:“总得一表人才,满腹诗书,文质彬彬才好呢。”
“你喜欢汉人书生。”金爱总结,又问赤韶,“你不想嫁夕达英,嫁给谁呢?”
赤韶也为此苦恼:“好像也没有别人。”
说起来,书院成立后,她的交友圈扩大不少,论理也该有不少婚配对象,可看来看去,和夕达英半斤八两,没一个中意的。
“如果不讨厌他,就嫁了吧。”金爱认真道,“你想想,是土司之位重要,还是嫁个如意郎君重要?”
这有什么难选的,如意郎君都没看见影子。
赤韶无精打采:“郎君错过了还有,土司之位没了,可就真没了。”
金爱用力一拍桌子:“可不就是这道理?”
她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夕达英的优点,“夕达英对你挺好的,你看,每次你出去他都去,你要干什么,他都陪着你,你说喜欢大米小米,他就抱了糯米送你。”
糯米是夕达英送给赤韶的小狗,黑白色,非常可爱。
安小娘子:“他长得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