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后打听过,许意娘“勾搭”上苏心娘的那天,就是重六,勋贵们一道在莲花池看洗象。
苏心娘一个人闷闷不乐,许意娘便趁机搭话,做出允诺,骗取了她的好感。
这样的做法,无疑不符合平时说亲的流程。程丹若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婚事不该问本人,可苏心娘才多大?
名义上十五岁,周岁才十四,初中生。
许意娘二十多岁了,社会人。
她明摆着事先查过苏家的情况,同是以讨回嫁妆为条件,也应该先和大人说,再和本人说。
“我都和你说了,许氏奸猾。”谢玄英不以为意,喝着绿豆汤看公文。
程丹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玄英惊愕地抬头:“你这么气?”
丹娘可是被尹家骂到跟前都不动怒的人,竟然会为了许意娘的算计而生气?
“我讨厌算计小孩的人,何况又是终身大事。”程丹若展开手中的泥金扇,一朵荷花徐徐出现,片时,随着扇骨的合拢,又退回花苞的形态。
她展开合拢,合拢展开,反复数次,花开花谢。
“再说,”她斟酌道,“我们对这事也该有点反应。”
靖海侯赞同婚事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就象征性拒绝了一下,之后同意得格外爽快,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真就不怕皇帝提防了吗?
但这次的疑惑,老狐狸显然不打算解释。
迄今为止,一句话也没有。
程丹若也不想事事靠人,就自己琢磨:“参他一本吧?”
谢玄英立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精准捕捉到点:“私德不修?”
“对。”她说,“许意娘这么挖我们墙角,我们总不能忍了这口气。”
与人为善是处世之道,不是立身之道,别人打一巴掌,就得打回去再骂两声,表示不好惹。
否则,这次挖的是表妹婚事,改日把手伸到下属头上,吃亏就大了。
谢玄英考虑了会儿,觉得可以敢:“好,我这就写。”
“你别写了,你太君子,写不出来。”程丹若爬起来,“小雀儿,去西院把姜先生叫来,再给我切个果盘。”
“欸!”
不出一刻钟,姜元文慢悠悠地晃了进来,拱拱手算是见过东家夫妻,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离冰山最近的圈椅里。
肚子鼓了一下,和麦子趴窝的场景格外相似。
程丹若亲手给他倒了杯绿豆汤。
“光灿。”她笑道,“一路走过来挺热吧?乳糖真雪吃不吃?”
姜元文一听就知道今天要干活,立马道:“好极。”
程丹若打开冰鉴,拿起小银锤,“铛铛”几下,敲下一些冰块,再换银铲,铲了半碗刨冰。
再倒入冰山里镇着的牛乳,淋上蜂蜜递过去。
姜元文道谢,接过来就是一大勺。
冰块入喉,清清凉凉,伴随着牛乳的甘厚,蜂蜜的香甜,快哉、快哉。
他一扫而光,很有觉悟:“夫人又想让我写什么?”
“奏疏。”程丹若开门见山,“丰郡王与教坊司女乐来往密切,纵乐享欲,有违圣人教化。”
听闻不是写话本,姜元文暗松了口气,欣然应允:“没问题。”
程丹若提要求:“此事可大可小,不必上升到品行德性,但要欲说还休,欲辩难言。”
姜元文精神一震,立马领会到了核心。
他也不回去打草稿,直接挽袖磨墨,当场开写。
不出半个时辰,程丹若就收获了一篇扬葩振藻的文稿。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遥想昔年尧舜,人们是多么淳朴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时光变幻,白驹过隙,君王强调礼乐教化,可底下的人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有的人明乐暗娼,将代表教化的礼乐变成了淫乐的工具。
什么“暮夜轻身至娼家”“琵琶三天不听弦”“乐户慕之而相嫉”“时闻婴啼惹人奇”。
假如圣人知道,礼乐竟成王权贵胄纵欲之地,想必也会感慨世风日下的吧。
既然是奏疏,文章自然不会太长,开头和结尾都中规中矩,唯独中间的一段,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给人一种想入非非的暧昧感。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程丹若使劲夸:“光灿高才。”
姜元文矜持一笑,看向谢玄英。
谢玄英简明扼要地表示:“不行。”怕他们俩误会,解释道,“如此奏疏,毫无意义。”
程丹若笑了笑:“别急嘛,这当然无关痛痒,光灿,你接着往下写?”
姜元文挑眉:“怎么说?”
“朝官之中,狎妓淫乐之人不在少数。”程丹若慢慢道,“纲纪败坏不说,越多的官吏□□,就得有相应的良家子女卖身于此,若贫家妇女多为娼妓,只知以色侍人,谁来织布作衣?贫者无妻,动乱之始。”
谢玄英思索:“禁娼吗?”
“我是这么想的。”程丹若询问意见,“拿丰郡王打头,后面再找几个典型,法不责众,事情大不到哪儿去,对别人来说不算事,可丰郡王夫妇素来好名,也足够他们难受一阵了——你们说呢?”
说实话,她看嫖-娼不顺眼已久,虽然知道禁不了,但提一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风险,还能报复一下丰郡王夫妻。
谢玄英没意见,他还记得尹大的腌臜事呢:“那得找个人才行。”
吵架不能一开始就自己上,得先派个小弟上前骂阵,且得是御史。因为六部没有纠察百官的权力。
程丹若问:“你有人选吗?”
谢玄英:“老师有个学生为监察御史。”
程丹若讶然:“我怎么不知道?”
“并未真正拜师,只是听过老师讲课。”谢玄英道,“平日也和老师家走动,只是与我们并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