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牧场已然遍地秋霜。
程丹若到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管事们带领牧民加厚牛棚,准备草料,为即将奉献的牛群营造一个干净的环境。
然后,检查临走前种了痘的牛,已经到了破溃期。
好在她此前留下了培训过的山姜。她提前抽取了脓液,保存在地窖中,应该能作为下一代的疫苗。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在兔子上进行试验,确保安全性,使用前也要用显微镜观察菌落的情况。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自然事半功倍,程丹若心态平稳,还有心思让人做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床,把兔子的四肢捆住,方便扎针。
兔子真是人类的好朋友。
在她筹备疫苗期间,靖海侯也把人找好了。
谢玄英亲自带人过来,向她介绍第二批试验者:“屈毅为首,十来个护卫,小厮都是家里和庄子上挑的,柏木带头。”
都是心腹啊。程丹若点点头:“也好。”
她问众人:“你们都想好了吗?危险的不在种痘,而在验证。”
屈毅道:“夫人放心,我等明白。”
谢玄英一早便将利弊分析给了他们,也给出选择:只护送人去疫病发生地,或是参与救治,验证疗效。
屈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今年武举,他原本可以考个武进士,以和谢玄英的关系,必然能分到一个不错的肥缺。但屈毅忍住了,并不打算这么早就离开谢家。
他不像李伯武,自谢玄英未长成便陪南北奔波,情谊深厚,光凭在贵州的短暂数月,双方的联系还很微薄。
没有了谢家,就算外放一地,也不过在原地打转一辈子。
屈毅一直在等待机会。
他等到了。
去往天花爆发之地固然危险,然则富贵险中求,夫人的本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指不定这次也能成呢?若能成功,不止在主家面前立了功,指不定上达天听。
屈毅愿意赌一赌。
“生死皆命,属下愿意一试。”
程丹若点点头,又看向了柏木。
柏木笑道:“夫人放心,这人都是我亲自选的,家里都有兄弟,也想自己挣个前程。”
“你办事一向稳妥。”程丹若不吝夸赞,“家里都安顿好了?”
今年上半年,柏木、松木都成婚了。作为谢玄英身边的头等心腹,侯府中不少世仆愿意把女儿配给他。
他最终娶了吕妈妈的女儿。
吕妈妈做丫鬟的时候叫柳影,嫁给侯府中姓吕的管事,是柳氏在侯府立稳跟脚而配的亲事。
只是,吕管事脾气不好,又嗜酒,发病死了,只余下吕妈妈和闺女相依为命。
吕妈妈心疼闺女,眼见侯府里的少爷们都成亲了,跟谁都没前程,便没教她在主子跟前伺候,反倒学了些算账写字的本事。
她看得明白,自己是柳氏的人,闺女嫁到三房、四房是最好的,三房又比四房更好。遂频频拜访林妈妈,打听小厮的品性,很快相中柏木。
柏木家也知道和柳氏的人结亲最好,双方都有意愿,禀报了谢玄英和柳氏,不出意外允了。
当然,松木也不差,他自知不能和柏木比,走了玛瑙的路子。
玛瑙的干爹是侯府的三管事,她有个干妹妹年纪正好,在厨房当差,便说了姚管事的女儿。
姚管事是靖海侯的人,今后能不能在谢二手上混还是未知数,自不介意再多一条后路,也应得很快。
二人前后脚成亲,从此便算是有家室了。
有了家室,就该放出去办事,而不是跟在主人身边跑腿。
柏木消息灵通,自告奋勇:“都安排好了,多谢夫人挂念。”
屈毅稳重,柏木机变,程丹若十分满意,叮嘱道:“这两日你们好好休息,饮食清淡,大约三日后开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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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回一样,采集的脓液毒性大小不同,污染程度也不同。
程丹若去掉了兔子实验失败的几组,筛选出五组最好的疫苗。这五组可以为十五个人接种。
她制作签文,随机抽取了十五个人作为第三批。
张御医看不明白:“这疫痘还有,为何不一道种了?”
“是为今后接种做准备。”程丹若道,“您这几天也看到了,疫痘收集不易,天冷还好,天热便容易失效。故而今后接种,恐怕都要这样一人传一人,或是直接从牛接到人身。”
初期的牛痘接种,因为疫苗的运输和保存难题,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笨的,那就是一个接一个,或是一头牛接几个。
毕竟,不可能每接种一批人,就再浪费几头牛和兔子实验。
别的地方哪有这条件。
张御医感慨:“有些繁琐,不比人痘法用痘痂简单。”
“死的人少,繁琐又有何妨?”程丹若想想,又道,“假如舍得杀牛,多割几道口子,多刮些痘下来,量就大了,不过这是后话。”
张御医颔首:“不错,还是先确认疗效。”
万事俱备,正式动工。
前一天高温煮过的针头和刀片,被倒在干干净净的纱布上。
程丹若戴上口罩,叫第一批人排队,一个个撩起衣袖,她亲自动刀,张御医负责观察。
都是谢家心腹,无人废话,柏木在第一批里,头一个挽袖上场。
消毒,割口子,涂脓液,不到半分钟就完成了。
众人一看,只是一道小口子,和蚊子叮一口似的,暗暗放心,万分配合。
不出半日的功夫,第一批接种完毕。
程丹若道:“接下来几日,你们都在庄子上待着,饭食统一供给,不需外出。”
众人纷纷应是。
之后数日,接种的人陆续出现反应。
有人突然高热,有人肌肉酸痛,也有人啥事没有。然后陆续出现丘疹,疹子慢慢变成水疱,并出现脓浆。
张御医没有真正接触过天花,但间接见过幸存的天花病人,也通过医书了解过天花,清楚其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