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熙说在太平阁定了厢房,请他们夫妻去看杂戏。但重云塔在城北,太平阁在城南,太远不说,也显得没心没肺。
——领导布置了工作,还想玩?不得赶紧回家准备准备?
遂婉拒,回家睡觉。
谢玄英毫无困意,辗转反侧:“到底是让你……”话到嘴边,急急刹住,改成更安全的说法,“操劳了。”
程丹若知道他想说蹚浑水,但不在意,和他分析:“咱们先做最坏的打算。”
帐中漆黑一片,呼吸可闻,她却还是凑近他,在耳边低语,“你说,假使孩子没生下来,我会死吗?”
谢玄英思索道:“应该不会,最多褫夺诰命。”
生育本就是鬼门关,死的龙子凤孙、皇后妃嫔何曾少过?一旦出事,死的最多的是宫人,杀个御医已是极致。
像程丹若这样的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八议之下,褫夺诰命已经是十分严厉的惩处,只有谋逆之罪才会处死,否则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退一万步说,皇帝杀红了眼,顾不得这些,她还能将功折罪。
“天花。”他轻轻道,“你还能试试这个。”
程丹若瞥他:“我还以为你会说‘还有你’呢。”
“这还用得着说?”谢玄英先驳了句,旋即却沉默了。
她抚着他的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他敛去了异常。
然而,他不说,程丹若也猜得到,无非是觉得帝王恩宠如朝露,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但她没有戳破,继续往下说:“最差的结果也不是不能忍受,为什么不放开手赌一把呢?”
妇产科一直不温不火的,做出成绩不知还要多久,但现在东风将来,说不定就能狠狠往前推一把。
风险总是伴随机遇,赌对了,就是万千产妇的性命。
为此,冒点风险又算什么?
赌输了,回家苟起来,等牛痘出世,又能卷土重来。
“我第一次觉得,诰命是个好东西。”程丹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终于输得起了。”
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不起,但现在,她输得起了。
这还不够吗?
“别担心,兴许我又赌赢了呢。”她心态平稳,“睡吧,明儿我去盛家,你把灯笼做好,赶个元夕的尾巴。”
谢玄英的坐立不安,大半是为了她,现下见她兴致勃勃,跃跃欲试,自然渐渐平静,恢复思考:“做什么灯?明天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
他道:“我想着给你弄个琉璃作坊,到时候问宫里要点匠人,以后就不必老在外面定做了。”
程丹若真没想到这茬,倏地生出向往。
不知道皇家的羊毛,薅起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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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元夕还没过,程丹若便提着礼盒去了盛家。
盛院使忙接待了她,没瞧见谢玄英,不敢往书房请,便到次间坐下。盛太太躲到梢间,隔着两间槅扇当陪客。
丫鬟上了茶水,程丹若却只端不喝,慢慢把玩着茶碗盖。
室内一阵诡异的静默。
许久,程丹若才开口道:“盛公都知道了吧?”
盛院使拱拱手:“圣谕在上,但凭差遣。”
“差遣?差遣什么?”程丹若慢慢道,“冷不丁一个差事下来,打得我是措手不及,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今日来,是想向您讨教讨教呢。”
盛院使苦笑,这是算账来了。
他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夫人明鉴,这事可不是下官的主意。”稍微犹豫了一下下,本着今后同舟共济的心思,如实道,“太医院和登记的女医,怕是全都物色了一遍。”
换言之,甭管是他还是其他御医,或是稳婆药婆,基本上都被锦衣卫查了一个底朝天。
重点对象指不定还让东厂筛过一轮。
程丹若开铺子、写书、试药,其实就是不对外声张罢了,压根没瞒过谁,皇帝想知道,那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盛院使暗示她想开点儿。
但程丹若没打算到此为止。
她道:“我可从没担过这样的重责,委实不知如何下手,请您指点。”
反正她不想当第一责任人,太医院不上谁上?医院也有医务科,不是医生直面暴风雨啊!
巧了,盛院使也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程丹若诰命高,谢玄英又深受帝王信任,背后靠的靖海侯府还有丹书铁券,以她为首,大家都能安全点。
故而忙道:“不敢当,夫人医术高明,我等俯首听命就是。”
“在您这样的杏林世家跟前,哪有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人说话得份。”程丹若给他推回去。
盛院使谦逊道:“男女有别,妇产一道上,还是夫人更有心得。”
“我不曾生育。”程丹若打出王炸,“院使膝下已有数子,还是您经验丰富。”
盛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