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红墙绿瓦,巍峨壮观,人间富贵至极。
但真的在宫里住过,就知道一座百年老房子的问题实在很多。
拿承华宫来说,三十年前,这里也住过先帝的宠妃,不过结局不太好,死的时候有没有全尸,谁也不知道。
后来,这里也住过现任皇帝的妃嫔,可能是一个嫔,可能是贵人、美人,她们也许升职了,也许没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座宫殿就二十几年前粉刷过,这么多年,主人来来去去,基本上没有时间修缮。
这样一座百年老房,二十年没修过,在地震中梁柱能够不塌,就足够争气了。
程丹若是眼睁睁看着瓦片飞溅,半间倒座房塌陷的。
背景是无数宫人的奔跑声、哭喊声、求救声。
平日井然有序,从不闻人高声呼喊的宫廷,在天灾到来的这一刻,沸腾了。
程丹若经历过很多苦难,战争、水灾、溺水、瘟疫,可地震的恐怖并未因为她阅历丰富,而减少分毫。
她花了半分钟,才逐渐找回神智。
“这里不能待了。”程丹若做出抉择,“这一波震完,我们撤到乾阳宫去。”
东西六宫的宫殿多,屋子多,但没有足够大的空地,太和门到太和殿的广场倒是不错,可惜太远,也不方便。
好在乾阳宫门口还算大,作为主殿,应该也更为结实。
穗儿一惊:“要离开承华宫?”
“在这里不安全。”程丹若也知道,放田贵人出去露面太危险,可是,宫斗的危险与地震相比,完全不算什么,“等一会儿停了,收拾一些被褥,贵人要在露天待着了。”
她说着,看向田贵人。
田贵人捧着肚子,一脸惊恐地抓住她的胳膊:“大姐,我肚子、肚子疼。”
“……”程丹若咽回肚子里的脏话,平静地说,“放心吧,我没事,你没事,能平安生产,来,深呼吸,吸气,屏住,慢慢吐出来,再来一次。”
田贵人照她说的,深呼吸了几次,慢慢缓解了紧张。
但肚子还是很痛。
“别怕,站着没什么影响,你要知道,以前有人是站着生的。”程丹若在连绵不断的震颤中,安抚身边的产妇,“离屋瓦远一点。”
门窗已经变形了,屋里是乒铃乓啷家具翻倒的声音。
但程丹若握着腕间的碧玺,仔细观察,发现房梁虽然出现裂缝,却没有倒塌的迹象,斗拱很好地分散了地震的力道,使其在剧烈的摇晃下也能保持稳固。
她心里一下踏实了不少,以皇宫的建筑规格,抗震能力不差,应该不会出现太离谱的塌陷。
慢慢的,震颤停歇了。
她立即道:“进去拿些被褥铺盖,搬两把椅子出来,快!”
一边说,一边率先冲进产房,飞快卷走之前准备好的被褥。至于她的药箱,之前跑出屋子的时候就带走了。
她一动,其他人吓得够呛,赶忙冲进去帮忙。
大家七手八脚地搬出了东西,圆凳、被子、枕头,甚至珠儿十分机灵地拎出了恭桶。
程丹若想起来了:“拿把伞过来,还有什么?”
“水!炉子!”周葵花一拍大腿,火速进去抢必备物品。
其他宫人听见,不得不放弃抢救自己的私财,不过几支簪子,些许银钱,虽然肉痛,可性命更要紧。
吵吵嚷嚷地跑进跑出几趟,视线又开始旋转发晕。
“别进去了。”程丹若及时喝住他们,“走,离开这儿。”
她指使两个粗使太监:“你们拿着凳子和椅子,对,腿朝外,在前面开路,”再指师圆儿和女官,“你们跟在后面,”指娴嫔和田贵人,“你们姐妹跟在我身边,记住,我们靠墙走,千万避开人流。”
皇宫足足上万宫人,一旦乱起来,难保冲撞。
事实也确实如此。
踏出承华宫后,宫道上满是慌乱的人群。
有旁边宫殿跑出来的宫人,有路过的内侍,也有不怀好意,探头探脑的家伙。他们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在混乱的情况下试图靠近。
两个太监举着凳子,木腿朝外,阻止意图靠近的每一个人。
田贵人挽着程丹若的手臂,前面是开路的荣儿,后面是扶着她腰的周葵花,另一边是靠墙的娴嫔,外面还有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
程丹若撑开油纸伞,挡在侧面,谁靠近就戳谁。
师圆儿有样学样,拿着银盆阻挡没头苍蝇似的人群,口中却不由问:“一定要离开承华宫吗?外面不安全。”
“还会有几次余震,不能呆在太挤的地方。”程丹若言简意赅,“别怕,到乾阳宫就好了。”
她看向田贵人:“还撑得住吗?”
田贵人心惊胆战,勉强点头:“还好,肚子疼。”
“孩子没那么快出来。”程丹若道,“现在走一走,一会儿他下来得更容易。”
周葵花立即道:“程夫人说得是,好叫贵人知道,有些农妇在干农活时发动,躺田埂上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快得很。”
程丹若道:“慢慢走,不要急,这里离乾阳宫很近。”
脚下的土地还在颤动。
有人在哭喊,有人瘫软在墙根,有人在奔跑。
“娘娘!”一个太监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贵妃娘娘请娴嫔娘娘去景阳宫安歇。”
程丹若看也没看他:“不用理他,继续走。”
娴嫔走归走,却迟疑:“我们不去贵妃娘娘那儿吗?”
“先去找李保儿。”程丹若说着,看向远处奔跑过来的人影,“他来了。”
李太监气喘吁吁地赶到,看了眼田贵人,才快速道:“夫人还是带着贵人回宫为上,外头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