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对祝灥的学习问题,秉持“关注”但不“关切”的态度。
她偶尔为代表田太后,过问一下皇帝的进度——结果当然十分惨淡,一直到冬天到来,祝灥依旧保持着相当多的旷课次数。
和无数小朋友一样,他无师自通的逃学技能:装病、耍赖、逃避、摆烂……反正就是不肯学。
老师们和他斗智斗勇,打得有来有往。
在此过程中,内阁对她的态度明显松缓了很多。
他们都很清楚,假如不是程丹若顶住了压力,小皇帝往后宫一躲,太监和太后一力包庇,老师们连小皇帝的面也见不到。
皇帝隔差五逃学,证明他得上学。
显而易见,程丹若在此事上一力支持了外朝。
但他们都不知道,她对田太后也是“支持”的。
“大郎还小,坐不住很正常,我们不必急于一时,又不必他考个状元回家。”程丹若推心置腹,“所以,学多学少不要紧,关键是得上学。”
她轻巧地敲打田太后,“愿意学却学不好,是先生之过,不愿意学,就是天子之过了——大郎可不能让内阁失望。”
田太后当时没懂,程丹若走后,王咏絮就为她补上了这一课。
“娘娘可知伊霍故事?”
伊尹霍光,废立天子。
田太后明白了。
程丹若的意思是,学不好,换老师,不肯学,换天子。
田太后自此知晓利害,无论祝灥今天怎么闹腾,也不松口说不用学。累了就明天学,病了就病好以后学,今天学不完,明天继续,反正不能休学。
祝灥看出了母亲的底线,只能靠自己逃课了。
晃眼一个月,祝灥的功课进度:刚刚学会认十来个字,课文一篇没背会。
程丹若什么都没说。
她对幼儿园小朋友没什么要求,学渣就学渣,只希望翰林老师们能教会他最基本的道理。
——不要求他懂人人平等,至少尊师重道。
——不要求他勤俭节约,至少不要挥金如土。
——不要求他做到圣明天子,至少知道善恶是非。
啥都干不成,也好过瞎折腾。
但事与愿违,她发现,祝灥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他逃课都是自己逃,自己想主意,然后指使太监们照做,很少会问他们怎么办。
他还摸透了老师们的脾气。
礼部侍郎最难缠,喜欢教育人,老翰林讲课最细致,但是好骗,余有田上课比较有趣,好说话,作业做不完也不会挨骂,只会让他当堂写。
搞懂了这个,他就不把后两者当回事儿,逃课最多,且不做作业,上午的课只会在课堂上捣乱。
聪明、机灵、有想法,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程丹若斟酌过后,决定先静观其变。
她不是育儿师,对幼儿教育一窍不通,拿亲戚家的小孩举例,小时候能背诵古诗英文的聪明孩子,上学后的考试成绩却未必出色。
有的小孩幼时聪明,长大平庸,有的小孩起步晚,但后来追上,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她现在插手为时尚早,还会浪费大量精力,不如少管,让朝臣努力。
儒臣对天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越是忠诚,越是关切。祝灥逃了老翰林几堂历史课,什么都没学进去,老人家嘴角都起燎泡了。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对付”小皇帝去。
杨峤的首辅之位稳稳当当,程丹若却未必啊。
前年,她的目标是坐稳位置。
这光靠江南肯定不行。
豪强世家底蕴厚,人才多,但痼疾也深,一旦度过当下的虚弱期,指不定就反过来桎梏她了。
还是广撒网。
是以,这个深秋,谢玄英以加强西北边防为由,将屈毅提拔成参将,派往延绥镇守。
屈毅早就考中了武进士,之后一直留在京营刷资历。
现在资历有了,后台也有了,顺理成章地被派到九边。只要他能立下功劳,升职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杨首辅对此毫无办法。
谢玄英在兵部,靖海侯在都督府,父子俩联手安插点自己人,他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
同样被调动的还有张鹤。
金家父女已经在贵州待了好几年,算是立稳了根脚。再把张鹤和玛瑙夫妻放在贵州就太浪费了。
谢玄英趁着昌平侯对东南的把控力减弱,将张鹤调去了广东。
程丹若则去信一封,让玛瑙多留意西洋人,她需要一队能去美洲淘金的商人,并开出价码,只要能为她带来期冀之物,今后丝绸和瓷器都能便宜买。
按照她的想法,目前海上霸主悬而未决,正适合在欧洲寻找合作伙伴,一边能为她去美洲寻东西,一边能出卖对手的科学成果。
船啊炮啊书啊什么的,卖敌人家的有什么负担呢。
至此,他们在西北、西南和南方,都算有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可这还不够。
程丹若示意屈毅,在去延镇前拜访一下聂总兵。他们之前同在山西为官,并无龃龉,如今谢玄英在兵部又入阁,想来聂总兵识趣的话,应该愿意和他们走得再近一点儿。
总而言之,广开人脉。
不止是武将,文官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