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玉环同学提问时的心情,宋恂此时已经说不太清了。
这件事大概可以在“猝不及防事件大盘点”的名单中名列第二吧。
第一名永远是项小羽当年的养猪场告白事件。
宋恂毕竟是当爹的,虽然心里剧烈震荡,但是表面很能稳得住,比亲儿子宋延安表现得淡定从容许多。
他脑袋放空了好几秒,故作深沉地与稍显紧张的杨玉环同学对峙着,等他想明白对方的意思才尝试开口。
“小杨同学,你还是别跟延安早恋了,去上附中吧。”
“……”
杨玉环似是没料到宋叔叔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惊讶地半张着嘴。
不是说,大人都很委婉迂回的嘛?
宋叔叔一点也不委婉呀!
“附中的教学质量也十分不错,你爸爸又是大学教师,子女上附中有减分政策。去上附中对你来说是比较保险的选择。”宋恂开了两瓶汽水,带着这孩子去院子里坐着聊。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杨玉环咬着吸管嘟哝,“但是我想跟延安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你们即使上了同一所高中也未必有时间见面,高中的课业压力比初中大很多。”
杨玉环放下汽水瓶子问:“宋叔叔,你为什么不同意呀?我妈妈都同意呢!”
“你爸爸同意了吗?”宋恂笑问。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不过,八成是不能同意的。
她爸爸是个老古板。
“早恋可能会影响学习之类的话,学校的老师应该已经跟你们强调过很多次了,我就不过多赘述了。”宋恂抹着汽水瓶上的水珠说,“作为宋延安的父亲,我其实并不介意他在中学期间谈恋爱。跟一个很优秀的对象谈一场恋爱,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他的课外活动非常丰富,占用了大量的课余时间,即便早恋真的会影响成绩,影响也是有限的。”
“那你怎么还不同意呀?”杨玉环不太理解。
既然不怕影响延安学习,为啥还不同意?
“但是,作为一个看着你长大的长辈,甚至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我的女儿的话,我是不建议你跟宋延安早恋的。”
“为什么呀?延安很好呀!”
“这与延安好不好没关系,”宋恂笑了笑说,“你现在可以为了延安努力考上一中,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有积极意义的事情。但是,参加完中考,还有高考。你跟延安有不同的爱好,在未来会从事不同的职业。难道高考的时候,你也追着他跑?他考入哪所大学,你就跟去哪里?”
“我还没想那么远,考大学还要好几年呢!”杨玉环觉得宋叔叔想得太多了。
延安说他们过两年就要去北京了,那她当然得抓紧时间跟延安早恋了,等他们离开了,再说离开以后的事。
何况跟延安上同一所学校也挺好的,到时候还可以让延安帮她辅导功课。
“那你就回去想一想吧,想好了再谈其他。”宋恂祭出拖延**。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明明两个孩子还没怎么样呢,小姑娘却先跑来自爆了。
他是绝不可能明确表态支持早恋的。
即便需要表态,也要先弄清楚儿子的意思,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万一延安没这个想法,他现在单方面答应也是徒惹麻烦。
“那咱儿子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啊?”项小羽听完事情经过,兴致勃勃地问。
她还挺喜欢杨玉环的。
这混血儿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还可爱,从小就是小天使。尽管学习成绩常年处于中游,但人家在音乐方面相当有天赋,听杨万里说,她闺女已经在美国那边取得过少儿钢琴比赛的奖项了。
项小羽觉得,她家欠儿登要是能跟杨玉环早恋,真是占了大便宜。
“我看那小子不怎么清白,”宋恂拉过媳妇,避让来往的自行车,“他以前一直跟吉安穿一样的衣裳,现在非得搞点不一样的,跟吉安区分开。上次人家杨玉环来家里问题,他还用茶壶里的水压了半天头发,我从他身边经过都能闻到一股绿茶味儿。”
项小羽“噗嗤”一声笑出声,端着吃空掉的塑料足球笑了好半晌。
“那咱们到底同不同意他们早恋呀?”项小羽低声说,“我觉得小杨还挺好的,你就不要反对了吧?”
早恋这件事,放在延安身上,似乎比吉安更容易接受一些。
宋恂接过她手里的塑料球,将自己的足球冰淇淋塞给她,“他们要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那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想让我明确支持他们早恋是不太可能的。”
“你马上就是研究生了,高级知识分子,思想咋还这么落后呢?咱们读书那会儿,初中高中谈恋爱的同学有得是,也就是现在学校管得严。”
“时代不一样了,咱们那会儿高中就算是高学历,初中毕业就可以直接进工厂和机关工作,现在能一样么?”宋恂跟着她往胡同里溜达,“他俩早恋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如果家长明确支持他们,后续还会面临许多麻烦。”
项小羽一脸无语地问:“你不会是担心咱俩提早当爷爷奶奶吧?”
“……”宋恂在她腰上拍了一下,“你想什么呢?他们才多大?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
“这俩孩子的性格都是比较外向的,如果家长公开支持他们早恋,他俩在学校必然不会遮掩,其他学生很可能会有样学样。”宋恂无奈道,“遇到这种情况,老师肯定会找家长谈话。如果家长顺应学校的要求,反对他们早恋,那就是对孩子言而无信。但是,一旦我表态支持,就相当于给学校出了难题。学生们会觉得学校对学生区别对待,平时对其他人严格要求,可是遇到副专员的儿子就改变了态度。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示范。”
项小羽叹口气:“也是,学校这样确实不好管理学生。”
夫妻俩一合计,干脆就表示反对吧。
如果他们只是私下偷摸早恋,没被学校抓到现行,那家长也只当不知道。
项小羽心想,也是时候跟儿子们讲讲青春期的注意事项了,明确讲清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不要害了小姑娘。
当然了,自认脸皮很薄的项同志是不可能跟儿子谈这些的,教育儿子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亲爹去负责。
*
项小羽带着宋恂去看了三个院子,两个一进的,一个二进的。
其中一个比较破旧的一进院子是帮大姐项小鸿定下来的。
另两个院子的价钱差不多,一进的维护得好一些,前两年刚做过整修,干干净净的小院儿,搬进来就能直接住人。
二进的院子曾经是个大杂院,房主来收房的时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租户全部清出去,不过这院子早已经被造得不像样子了。
而且房主家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娘,如今吃饭上厕所都需要人伺候。但是四合院里没有厕所,距离最近的公共厕所要步行将近两百米。
老太太是个体面人,不想让儿子给她端屎端尿,所以就想换个室内有厕所的楼房住。
当天晚上,项小羽带着宋恂去几处院子看了看,也见到了房主和附近的邻居。
宋恂当时没表态,第二天项小羽去上班的时候,他又自己溜达着去附近转了一天。
对比了两个院子的采光,周围的商业网点,交通情况,甚至连路灯数量和公共电话的位置他都一一考察过以后,决定买那套两进的院子。
“何老太太的房子虽然陈旧一些,但是左右邻里的素质比较高。东边那户人家,夫妻俩都是医学院的老师。西边那户具体是做什么的还不清楚,但是既然说是华侨,总归不是无业游民。”宋恂一边介绍环境,一边给媳妇夹菜。
“那个一进的院子维护得好是好,可是距离那边不远的另一条胡同里,有个刑满释放人员。咱们不用有色眼镜看人,不过,你独自生活在陌生城市,最好还是离不稳定因素远一些。”
“那人是另一条胡同里的,没事吧?”项小羽向来傻大胆,她根本不怕这些。
“北京这些胡同四通八达的,我今天在里面差点迷路。你有时下班太晚,还是不安全。”宋恂继续给她夹菜,“而且二进的院子可以装修,你要是嫌它太旧,咱们重新修一下就好了。反正租的这套房子可以住到年底呢。”
项小羽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她这边住得宽敞些,到时候父母公婆要是想来暂住,甭管装修怎么样,反正是有住处的。
夫妻俩商量了大半宿,第二天就去跟何老太太家做了交易。
宋恂又跟单位请了几天假,帮媳妇办好所有手续才返回海浦。
项小羽总算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一个稳定的落脚点。
这两个月因为远离亲人、更换工作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也奇迹般地消减了一些,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海浦这边,双胞胎兄弟听说自家在北京的院子有了着落,便时常围着爸爸询问四合院的情况。
“挺破的,还没咱家在乡下的房子好。”
“哎呀,首都的房子嘛,破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延安搓搓手说,“我跟我哥可是入了股的,必须得找机会去住上一阵子才行。”
吉安也赞同地点头。